天地间笼罩在白雾中,近处的花草、树木,远处的山峦、房子,都在浓雾中时隐时现。
一位妙龄少女正在院内熬煮药汁,树上不时传来阵阵轻灵的鸟鸣声,极为动听。
“呃,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这里”?
“啊!我腿好痛!”
此人正是李牧之子李弘,此时他正躺在一席木床之上,身上缠满素布,而疼痛正是从大腿部传来。
少女听到痛叫声,赶忙进屋查看。
“呀!你醒了!”
看到李弘健壮的躯体和俊秀的面孔,少女有些害羞的脸红,一直红到耳根,满脸绯红,恰似春天红透的番茄一样晶莹剔透。不禁羞道:“公子,您身有重伤,急需调养,还不快快躺下歇息!”声音中带有关切又有一丝娇媚,十分婉转动人,好似黄莺啼叫。
李弘这时也有些局促,脸上发红,喏喏道:“是,听姑娘的,我这就躺下。”说完,就后悔了,心道:“这好像是夫君对娘子的对话才对”。
果然,话一听玩,少女的脸蛋越发的红了,就像熟透的番茄,令人垂涎欲滴。李弘的眼睛都看得呆住了,直勾勾的
看的少女更加羞涩,略一跺脚,哼道:“不理你啦!就会调笑人家!”
李弘这才反应过来,暗骂道:“自己怎么对人家姑娘这么失礼,平时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这姑娘真是漂亮!比娘亲还要美上一分”又暗忖道。
想到娘亲,及其他亲人,李弘眼睛逐渐暗淡下来,手指也暗暗攥紧,顿时不发一言。
少女发现气氛陡变,以为李弘身体旧伤发作,急忙问到:“公子,你还好吗?旧伤不疼吧?”一脸的关切之色。
李弘这才从悲伤激愤的情绪中醒来,略微表态:“姑娘费心,在下并无大碍。谢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眼含诚恳,却再无半分旖旎之意。
“嗯,那就好”。少女舒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丝失落。
李弘又道:“这里是哪里?姑娘又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回答道:“这里是云梦山谷,常年渺无人烟,我和爷爷一起居住,姓王名唤‘灵儿’,公子叫我‘灵儿’便好了。“
说完,瞥了李弘一眼,见其脸色如常,有些懊恼和失望。
收拾心情继续说道:“那日,我与爷爷外出采摘野果,见公子与一幼童漂在谷中深潭,昏迷不醒,便将你救回,至今已昏迷三日了,所幸今天公子苏醒,真是上天保佑,公子安然无恙。”
听说幼弟李鲜的消息,李弘猛地抓住灵儿的手臂,急问道:“我幼弟现在怎样,他在哪里?”抓住灵儿的手臂不禁更加紧了一分。
“你抓疼我了!”灵儿痛叫道。
“对不起!灵儿姑娘。我心系幼弟安危,态度不周,望姑娘原谅。”说着,放开灵儿的手臂,稽首作揖,诚恳致歉。
灵儿见他言语真诚,又确是关心家人,便“哼”的一声,表示原谅他了。
“那我那幼弟?”李弘继续追问。
灵儿揉了揉有些疼痛的手臂,说道:“当日,发现你和你幼弟的时候,探过鼻息,除你气息微弱,尚可医治之外。你那幼弟却生息全无,身躯已冷,毫无生还的可能。爷爷说‘死者为大,又不知其姓氏,只好选在风景静好,视野开阔的晋桐山安葬,附一木碑,尚未书写姓名,原待你苏醒,自去吊唁,为其登名祭奠。“
“是啊!”李弘悲戚道。
”幼弟初遭破家大难,又经赵宫禁卫、敌军数十日追杀百里,旅途劳顿,无片刻喘息之机。突患热病,无以医治,饮食不继。况一成年之人尚难存活,遑论一懵懂稚子乎?“
“鲜弟,是弘哥哥对不起你啊!”
说完,李弘锤头顿足,泪流不止,宛若癫狂之状。
“公子,勿要如此悲伤,死者已逝,生者当坚强以活,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些关心、信赖你的那些人啊!”
“千万不要灰心丧气,以致心伤过度啊!这让公子家人更加伤悲啊!想必公子的家人在地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况人何优生死,我爷爷说过’生老病死,俱是虚妄!岁月轮回,时移世易!众人皆哭逝者,却不知死者亦是一种解脱,跳出凡间疾苦,遁入无尽极乐世界,却不如生者饱经世事,历尽磨难者乎?”
灵儿尽心劝解,悉心安慰道。
“真的吗“李弘空洞的眼神中闪出一道希冀之色,忙问道。
“嗯!他在阴间一定会幸福快乐的!”灵儿肯定道。
经过灵儿全力劝导,李弘终于恢复正常了。
然而,因为悲伤过度,旧伤未愈,乏力就又昏迷过去了。
灵儿又是一阵子手忙脚乱,赶忙为其整理好床褥,掖好被角。在一旁静静地照料着,看着看着,竟是有些痴了。
就这样,一日一日的照料,李弘终于伤愈好转起来。
三日后,晋桐山,新坟前。
只见木碑上写着:“严父韩武安君李牧之墓(次子李弘泣立)”
而一旁则是其母李赵氏,世叔司马尚,长兄李汨,幼弟李鲜的木碑。
李弘萧索地跪立在这片新起的坟前,一脸悲伤。而一旁的灵儿亦是不发一言,静静站立,注视着。
李弘泣道:“父亲大人在上,孩儿给您叩头了”
而后又跪了其母李赵氏,世叔司马尚,长兄李汨,吊唁了幼弟李鲜。
继而说道:“父亲大人在上,今我全族唯独孩儿之外,满门皆死。母受暗箭穿心而死;长兄外出为弟寻药,不幸被秦军围攻而死;世叔司马尚,为掩护我俩逃亡,被秦将枭首;最令人痛心的是,不满六岁的鲜儿,竟于路上奔波患病,不治而死。今我势单力孤,求告无门。赵王昏庸无道,奸臣弄权,兼秦军入侵,诸侯环伺,孩儿不知如何自处,请父亲大人告我。”说完两眼泪迹斑斑。
然亲人已逝,余音袅袅,只有这山间回声回荡
。
徐而,继续道:“放眼天下,竟无孩儿立身之处!孩儿知晓父亲一生为赵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往无前,无所畏惧。但,今赵王迁淫逸无为,放任奸臣弄权,导致法度不彰,国政不行,屡屡为敌国所趁,而今我满族亦归于尘土。”
“然,孩儿虽知父亲平生心愿,却不愿继父遗志,匡我大赵,实乃报国心死。”
“为何我李氏一门累世之功,却最终落得个满族夷灭,尸体全无的下场?”
“为何慈母一生素不与人为敌,却惨遭射杀?”
“为何自幼授我武艺,并肩沙场征战的司马世叔,却被逼死于庙门之前?”
“为何我同胞兄弟却离我而去?幼弟李鲜只有五岁啊!只余我孤身一人,苍天何其不公,何其无情!”
李弘嚎啕大哭道。
灵儿亦是动容,轻轻啜泣。
哭了一会儿,李弘起身,道:“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武安君次子李弘,只余一林中隐士李隐。今后,孩儿会常伴你们身边,再不理世间之事!”
说完,便转身就走,再无半点留恋之意,只余一个惨淡萧索的背影。
却不知,远处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完整的看到了这一幕,抚须叹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