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玉盯着张敏毅,朝他使出个眼色,暗示自己下了山寨,立即就喊兵来救他。
张敏毅晓得,不找个充分理由,杨守玉绝不会离开的,便说出一番道理,劝她及早赶去重庆城:“杨师傅,我是国民政府的官员,大当家的留人,只不过为了保证她们安全,不会把我做啷个;你还有差事,到美国大使馆取总统的zhào piàn,假如耽误了大事,丢中国人的脸,何苦的噻。”
杨守玉傻乎乎地问:“你确实没有生命危险?”
“确实!”张敏毅回答:“人逢知己千杯少嘛,大当家的,还要跟我拼酒噻,断断舍不得杀了我的,恁个,谁陪她喝酒的嘛,对不对的咯,风大寨主你来说。”
土匪们哄堂大笑。
风二姐强忍了,说:“张科长,说你是个斯文人,我看你娃油嘴滑舌的,比较川剧里的观花婆,丝毫不逊半分。”因此想起个事,要安她的心,便说了:“杨师傅,你稍等片刻,山寨里麻烦多,本姑娘还有一事相托。”
“请讲。”杨守玉看出,气氛缓和,她才肯交待事情,那就没有什么敌意了。
“山寨送几个姐妹,到你们铺子当徒弟,食宿费全免,不是估吃霸馀噻,实在付不起学徒钱,请大姐帮我们瞒住身份,你看,这个要不要得?”
“她们来学什么?”
“凭你安排。”
“还是要看你们的需要,当然,骑马打枪那些技能,丹凤裁缝铺可是教不了。”
“裁缝手艺呢?”
“没得问题。”杨守玉回应:“可是要守纪律,晚睡早起,不得搅乱了铺子的正常生意。”
这个提议很有趣,只不过如何进行实际操作,瞒住城里军民,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风二姐倒不敢相信了:“杨师傅不嫌我们是土匪?”
有教无类,本是泱泱文明古国风范,为正则艺专遵循,岂有拒绝之道理!只是不敢代吕凤子答应,那样有惜命之嫌,又造成了越权,不是杨守玉的性格,当然从“不忤逆”出发,又有张敏毅在旁作证,说的是到裁缝铺做式,不妨答应下来再说。杨守玉如此一想,便答应她:“一言为定?”
风二姐转到杨守玉对面,两人看仔细了,暗赞对方秀丽,伸出双手互拍,击掌为誓。
跟即释放了杨守玉。
张敏毅拿出一把xìn hào枪,朝天上连发三枪,绽放了数朵礼花,要山下军队立即撤退。那些官兵撤了,气不过,沿途骚挠一番,回去还硬要张萌初出钱,到五福居大嚼一顿,个个喝得烂醉如泥,才肯回到营房休息。这时,张敏毅自己也喝得酩酊大醉的了。原来,风二姐又请他喝了夜场酒,七姊妹、十金刚,以及无数不同年龄的会酒妇女,个个上前来敬酒。
二当家的说包谷酒度数低,倒满一大碗,端到跟前,非要跟张敏毅对碰。
张敏毅交涉成功,心头很高兴,顺手端起土碗,在她酒碗边沿轻轻一碰,说“二当家的客气”,见她双手端酒不动,陡然明白,将酒碗凑拢嘴唇,抬手一倒,咕噜噜的喝个净尽。
二当家的朝风二姐眨眨眼睛,戏谑说“狗日的好有劲头的哟”,伸长了颈子,嘴巴触到碗沿儿,鹭鸶饮水一般,不停歇地饮,霎时吸得干干净净。
风二姐被她那眼神逼得害起羞来。
三当家的也抱来一缸酒,赌说:“秀才,你才喝了二姐的,我这碗酒,不多,该不该再喝?”
“该的!”周围砉地发一声响,竟是娇呼。
张敏毅不能不喝,于是,把碗伸出去,满满接了一土碗,倒也没有推脱,仰起颈子就喝干了。
“英雄!”娇呼声如群莺啼鸣。
“好酒量呀,好酒量!”四当家的不等他喝完,端起一碗酒,又站到张敏毅跟前,还推崇地说:“早就听人说,张科长翩翩英俊男子,家财万贯,不料想如此这般地豪爽,我姐妹几个,怕是个个贪图表现,要与尔同消万古之愁,咿吔……”还挽了个兰花手,直指张敏毅,偌大酒碗,稳稳地托在另只手上。
张敏毅看出来了,四当家是唱川戏的,凭自己酒量,可以喝下了这碗酒,难免微醺,再多喝,要是搞得烂醉了,在女土匪窝里,哪个晓得会发生么事?
见他迟疑,风二姐打帮腔:“张科长,四妹可是名角儿,喝下她的酒,包你耳福不浅啰!”
“喝呀,喝呀!”周围一片催促声。
“喝了!”张敏毅酒意上涌,要逞能,似乎不必顾忌,世上哪有男人怕女人的噻。丁丁猫又来给他把酒碗倒满。张敏毅想,怪不得不见这妹儿闹,原来在斟酒!他把碗端平,见到酒中有一张胡子八叉的脸,为救杨守玉,临行时忘了刮净,脸庞上剑眉双飞、高鼻方口,十分英俊不凡,只好尴尬一笑,嘴巴凑到酒碗边,舔了几舔,抿了一小口儿。觉得这酒有点回甜。便不肯松口,猛呼入一大口,然后仰起脖子,咕噜噜的喝尽。
四当家的见张敏毅喝得犹豫,明白他快要到量了,嫣然一笑,拿袖口掩住了眉眼,呼地一吸,旋转了身体,纤手轻轻一翻,将空碗亮给姐妹们观看。
“爽得很嘞!”姐妹们一齐欢呼。
“三碗不过岗!”张敏毅趁心头清楚,赶忙声明,说:“论年岁的话,本人要算哥哥了噻,mèi mèi们你一碗、我一碗,上来就干了,不把哥哥喝死?”
“哥哥海量!”有人不依不饶。
风二姐却怕他喝伤了身体,连忙阻止她们,说:“老五、老七就免了,我请翠儿姐姐,代表本姑娘,跟张兄最后再喝一碗。”
张敏毅不等土匪们表态,立即敲定,说:“恭敬不如从命,翠儿mèi mèi,你且端碗过来。”
翠儿虽是风二姐的大姐,排行却是老六,在丁丁猫前头。她有些腼腆。张敏毅一邀,翠儿扭扭昵昵走到面前,比之于风二姐,更有一种成熟的美态。
张敏毅轻蔑心起,盯着她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竟催促起来:“翠儿,能饮乎?”
翠儿一挥手,丁丁猫端过来两只八寸大土碗,就往里头灌酒。吓了张敏毅一跳。只见她目不斜视,袅袅婷婷地,走着碎步儿过来。不过瞬间光景,张敏毅觉得像走了几里路,恨不能转身逃逸。只是被翠儿那张酷似风二姐的脸勾扯住了。然后有人朝两只碗里倒酒,翠儿伸手先取一碗,在丁丁猫手里那碗一碰,说“先干为敬”,就咕噜噜、咕噜噜,不住口地喝了下去。
张敏毅酒醉心明白,自己酒量有限,那里还喝得下这斤多重的一碗酒!
见他不伸手,风二姐朝着二当家的,做出一个娇笑。二当家的顺手拉了三当家的,冲近张敏毅,一人执了他一只膀子,使出股阴力逼其张口。丁丁猫移到跟前,将海碗一侧,灌入张敏毅的嘴巴里。他咕儿、咕儿的,把酒吞掉,之后的事情,就此尽都想不起了。
张敏毅被灌得酩酊大醉,次日酒醒,发现自己**裸地,枕头旁边放着昨夜风二姐穿的那身衣物,还有花花绿绿的内裤,惊得心子都跳出胸腔了。难道遭她们劫了色?风二姐打着抿笑,端个托盘走进屋来,眉开眼笑地问:“来碗荷包蛋煎炒米糖开水?”吓得张敏毅把铺盖拉到下巴,将全身裹得紧紧的,心想:难道昨晚黑,本人醉后失德,居然跟她上了床?
当然也可能风二姐平时不善收拣。
因此,哪里还敢吃荷包蛋,穿衣着裤,带着这个巨大的疑问,迅速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