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ì běn飞机反复轰炸璧山,皆因国民政府军令部驻扎城郊,迁来大批政府部门,大小兵工厂十数家,还有邹成虎的留守处。璧山东部为缙云山余脉金剑山。据说蒙哥汗中炮风后死在山中。那边山峰沟壑纵横,素有“飞机飞不进,大炮打不穿”之称,也犯了rì běn鬼子的忌。打不穿总可以用炸弹炸个稀烂。rì běn飞机大批飞过来,轰炸璧山县城凤凰镇,企图给当地军民一个威慑,取杀鸡吓猴之效果,殊不知璧山人越吓唬越坚强。
抗敌种种事迹,都成了正则绣的好题材,被杨守玉陆续采用,创作了不少作品,具有现实主义风格。
璧山离重庆隔了两重山,即歌乐山和金剑山,俱属缙云山帚状褶皱山脉,rì běn飞机轰炸重庆时候,受到了防空炮火威胁,将炸弹扔到凤凰镇,也极其容易。
不料璧山人极其愤慨,势必找出原因,破解rì běn飞机频繁轰炸的秘密。
挨了轰炸之后,凤凰镇里议论纷纷,说凤凰山顶常有rì běn间谍打xìn hào,才让rì běn飞机炸得恁准。说得活灵活现的,甚至有人说看见了手电筒光,亮得一闪一闪。民众认为,左贤二的间谍嫌疑最大,没人思考白昼轰炸怎么会打手电筒。民众说到间谍都很兴奋,恨不得立马捉来,淋大粪、下油锅、割**,在在都做得,绝不能够让那家什跑脱!至于间谍是个什么模样,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均流传着无数设想,可并没有捉到现行,终归只属于一个猜测。
只不过,这个问题由jǐng chá局管。张萌初半信半疑的,毕竟左贤二多年在璧山县经商,还是县商会的理事。抓出个老板间谍来会使县商会出丑。可是左贤二要来抢购正则绣,还企图把收购其发明权,张萌初很不愿意了,请来商界几个熟悉的老板吃茶,商量应对之策。
疑心本来就是一种病态,可要是不怀疑,任其坐大了,没有疑心也是丧失警惕性。
老板们躺在藤凉椅上,端着紫砂小茶壶,有一嘴、无一嘴地细斟浅饮,听会长分析本县商界现状。
张萌初字斟句酌,慢慢说出:“各位老板,据本会的眼线报,最近工商各界,都有些传言,说左贤二理事有日特之嫌疑。我考虑这个事情嘛,无风不起浪、大风浪三丈,他现在活跃得很哟,政界、军界、教育界,听说跟袍哥大爷、水天池土匪都有勾挂,怪不得民众反映,他还弄些土匪进正则校,以偷师学艺,对正则绣慕之贪之,不择一切手段,要搞回他们外国去炫耀。至于爬到凤凰山打手电筒,跟rì běn飞机发xìn hào的事,我不大相信,青光白日的,手电筒照得出啥子家什!诸位老板以为如何?”
“对对对!”银行夏襄理、绸厂邹老板、百货大王张老板、粮油公司戴经理都表示十分赞同,过后,夏襄理立即提出一个问题:“萌初会长,左老板不是傻儿,既然出现了传言,他理应到县政府、县商会来解释,求你我兄弟帮一把,避免乱箭之下,受了误伤。”说完,捋了捋西裤吊带,虽然并无皱折,还是反复地捋捋着。
左氏货栈常在银行贷款,口口声声的,要尽力替他洗刷清白,维护生意伙伴。
张萌初端起盖碗,浅吃一口,便说:“我也是这个想法的噻,不晓得他娃那根神经接错了,死脑筋转不过弯来,至今还吹嘘,说各人是正宗rì běn人。”
戴经理接口:“依我看,只怕他来自南洋小国,前几年鬼子占领东三省,以为rì běn多么强大,吹嘘惯了,一时半时改不了口。”做了个姿势,甩一下马褂,突然发觉把袖口扯起了,甩了甩手臂,把袖子抖得顺当。
“可莫要到处乱说噻。”夏襄理自以为了解左贤二,他一个生意人,背靠大树好歇凉,挨了冷箭,应该帮他出个主意,就说:“依得我的想法,左老板应该有个说明,贴到文庙前头,解释自己跟rì běn飞机轰炸璧山无关。”拇指又夹着了吊带。
“那是不可能的!”张老板出语否定:“左老板啥子人?你我不是不晓得,一心想在内地把生意做大,绝不肯自毁脸面,你不抓到他啥子把柄的话,岂肯向县民主动交待什么内情。”说得胖脸彤红,仿佛与人吵嘴,非要辩个理直理屈的不可。
“哪就任随民众,攻击我们商会的理事?”戴经理跟左贤二关系密切,对方才从江淅,给戴经理进了一批纯菜籽油,价钱虽贵了些,聊胜于无噻,而且是紧俏货,不愁xiāo shòu,公开场合都不打帮腔,岂不是自断财路的唢!
对这件事,邹老板极为反感:“哪个喊他龟儿,见人就说‘鄙人系rì běn人’,rì běn人还有啥子光荣么?耗子过街、人人喊打,他娃偏要送上去,让邑人痛打,戴老板你怜悯他个屁!”
“文明,请文明。”夏襄理不愿意内部争吵,厉声阻止,牵动了肺腑,呛咳不止。
于是,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粗大雪茄,玩了好一会儿,才斜叼起,划燃火柴开吸。
戴经理闻不得烟味,又不好阻止,咳咳几声,慢悠悠地怂恿:“既然张会长召集,必有巧妙对策,张会长,何不敞开金口,让我等洗耳恭听噻。”
“古人其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故为川者,决之使导;若为民者,宣之使言语乎。”张萌初先撇出了一段文,观看众人反应,见四人陷入深思中,又说:“民众说些个啥,让他们说去吧,你我切切要关心的,是左贤二所作所为,跟民生有无冲突,跟各位生意有无阻碍。”
“有无阻碍各位生意”这句,实在是画龙点晴之言,说得几人眼睛一亮:这才是根本。
“对头!”四人齐声认可。
“那么,左贤二近期的表现,各位副会长认同不认同的呀?”张萌初绕了一个弯,又扯回来了。
商会召开会议,凡研究事情,要多设几种可能,供各位成员思考和争辩。假如提得少了,老板们不动脑筋,一拍脑壳同意,过后会因利益因素否认。再者,老板生意都是民生问题,生意凋敝,民生就艰难。好比过年时候搓汤圆儿,推的尽是籼米浆,再有本事,一捏就碎,哪个都把汤圆搓不圆。
几人因此不敢说认同,可也说不出“不”字来,左贤二到底做了些啥子鸟事,商会同仁没有研究过,冒然要几人来评判,似乎不妥,也确实不妥。
说着说着,这机会就来了。
张萌初胸有成竹,劝说:“各位副会长,左贤二这人不可靠,他只是一名商人,又不是艺术家的嘛,啷个就屁颠屁颠的,跟倒吕校长上cd,又不是去玩女人,解决生理需要,自称要考察中国绣界对正则绣的看法!抗战时期,刺绣界评判一门艺术,跟他货柜老板有啥关系,莫非还要听他意见?格老子,我就是不得相信,坚决不信!”
“看法?”副会长们不解。
张萌初自问自答:“看法是啥子,就是正则绣在国内市场上,值不值钱,此其一也。其二的嘛,若跟苏湘蜀粤之绣法比较,正则绣法算得到老几?”
“老几嘛?”副会长们火急急地问。
“相同。”张萌初回答。
“相同是啥子等级?”邹老板先回豁过来。
“不差上下!”
“吔!乘乘的个咚,萝卜炒大葱!”夏襄理跟即意会到了,这正则绣作品,怕是要轰动中国哟,商行先得做些啥子?
“无所谓。”戴经理不感兴趣。
张萌初就问:“老戴,刺绣家什儿不是你百货公司的经营,啥子无所谓哟!”
“并非!”戴经理理直气壮:“你我又不是jǐng chá局长,璧山出了间谍,与我们这些老板何干?”
听话听声,他还是要帮左贤二辩解。
张萌初就说:“老戴,你帮左贤二没得关系,是非自有民众公正评说,但是遇到损害商会利益的事,还是要有个态度,哪个喊你是副会长的噻。”
戴经理强硬地回答:“假如老左不是间谍?”
夏襄理几人就看着张萌初。
张萌初在生意场,擅打太极拳,一推了之,说:“哪个说他是间谍了,是他各人打胡乱的噻,他是rì běn人,rì běn跟中国开战,他跑到璧山做个么的,是做了部分生意,还有一部分,是不是在做间谍呀!”问得现场众人直冒冷汗。
戴经理强说:“哪不可能!”
张萌初突然觉得戴经理会不会当了hàn jiān,他要是把毒药掺在大米里头,璧山商会就出恶名了,一个间谍、一个hàn jiān,急吼吼地劝说:“老戴哟,你娃莫见利忘义,间谍一定要捉拿的!”
戴经理坚持:“莫非你们硬要把老左搞成rì běn间谍?”
邹老板搞个折中,建议说:“张会长、老戴,是不是把怀疑报告jǐng chá局,你我只管做生意,不必跟他搭伙了嘛?”
张萌初听出,他们在怀疑自已的说法,哪里肯放弃,立即表示了反对:“老邹,你也是副会长,我们要同仇敌忾,既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戴经理犟着说:“报告就报告,我不肯信!”
夏襄理见双方意见分岐,各自又顽固地坚持,思索片刻,提了一个建议:“不如恁个,先放出几句猜测,看民众信是不信,再根据反应对付左贤二,如何?。”
商会领导层同意,这个猜测就释放了出去,试探左贤二,看他有无不良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