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孤独的人需要陪伴,其实不然,孤独的人需要理解和尊重!
……
岁月无声,流水无痕,秋去秋又来,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列缺长高了不少,只不过依然深居简出,修为也没有任何进展。他变得更加孤僻。苏文辞走后,杳无音讯,思念便如一颗种子种在列缺心中,生根发芽壮大。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让人淡忘很多事情,但是对苏文辞的思念,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减少过,甚至越发浓重。
如果要问是什么支撑着现在的他继续活下去的,那无疑便是苏文辞当年走的是时候给他留的一点幻想。
当年年仅十三岁的苏文辞便能想到此节,可见她对列缺的了解,以及对人心的揣测和把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小小少女的城府也可见一斑。
好在雷灵丹一事满足族内多数人的期望后,列缺的生活反而变得轻松许多,很少有人特地来寻他的麻烦,他在这列家大院俨然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一个人生活在后山,很少与人接触,自然也很少有人愿意与他接触,倒也清闲自在,但同样也很无趣。
在这一年时间里,他再次尝试吸收雷灵丹,结果不出所料,依然以失败告终。磅礴的雷灵之力,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奇迹不会出现,所以没有再浪费另外一枚雷灵丹。
其实列缺心中有个很大的疑问,按理来说丹府尽碎的他,雷灵之力无法存积,自会散诸体内经脉,由奇经八脉逝于体外。
而现在他吸收的雷灵之力却并未消散而去,而是消失在了他身体之中,而这股力量归于他身体何处却不得而知,自始至终他都感觉不到身体内有一丝一毫的力量波动。
这一点让他颇为些奇怪,其实这种想法很早之前就有。只是当时没有想那么多,或许吸收再多一些的雷力就会有所改变。
但这些年他吸收了数枚雷灵丹,且从未有一刻放弃过修炼,大长老还亲自为他传功,依然未见成效。
要知道,大长老可是舍利境的强者,一身修为惊世骇俗,他输送给列缺的雷灵之力可不是几枚雷灵丹可以比拟的。即便是舍利境强者的雷灵之力,在输入列缺体内后,依然石沉大海。
舍利境强者的雷灵之力其磅礴程度可想而知,几次三番如此,大长老也无可奈何,只有暂时放弃,另想他法。
大长老也觉得甚是奇怪,这种状况从未所见。这两年他翻阅了族中所有古籍,奈何一丝相关的记载都没有,至今他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因为心中奇怪,所以他才一直给列缺tí gòng雷灵丹,而且数量是其它人的两倍,期待着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奇迹。
这个问题始终是个迷,这些年列缺看了很多书,远的近的都有,甚至那些古老的典籍,他都全部看过一遍,有的书甚至反复看了好几遍。列家虽然不是什么古老世家,但是书这种东西多不胜数,都是列印这些年外出历练时收集而来的。
俗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这寂寥压抑的日子里,也只有沉入书海的时候才能让他暂时忘掉现实中的一切。
读书破万卷,虽然不能让他的修为有所提升,但是见识学问着实增长了许多。对大陆上的地理人文有了更多的了解,对修炼也有了更深的认识。
以前他只知道铸体九境之上是为灵引,灵引之上为舍利,而舍利之境便是修炼一途的巅峰之境,不曾想舍利境之上还有诸多奇妙境界,令人心向往之。
在后山的这几年里,除了看书,列缺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思考,特别是苏文辞离去之后,他想了许多类似生存意义这样的问题。
这几年浑浑噩噩,形同废人。长此下去,今生注定碌碌无为,与苏文辞的距离也将越来越远,恐难再有机会触摸她的指尖,站在她身边。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一切,列缺很认真的告诉自己。
必须要改变!
改变命运!
所以他决定离开,去一个地方——天雷谷。
天雷谷是大陆上几大禁地之一,距离安山郡并没有太远的距离,这是一个充满机遇和危险,极具神秘色彩的地方。
相传天雷谷是上天降下的天堂,同时也是地狱。从安山郡建郡以来,天雷谷就已经存在。要问天雷谷是怎么形成的,什么时候形成的,恐怕连仙都的大人物也不得而知。
之所以说那里是天堂,是因为谷内有无数的天材地宝,很多人在里面获得奇遇和宝物,改变了命运,甚至成为了chuán qí。
之所以说那里是地狱,是因为谷内天雷滚滚,暗藏凶机,宛如人间地狱,许多进谷寻宝的人皆有去无回。
天雷谷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
这些年死在天雷谷里的人不计其数,早已是凶名远播。
但是列缺决定去试一试,他想去寻求那一线生机,即便是死,也比现在毫无尊严的活着有意义。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去看一个人,他这一去生死难料,以后恐难有相见的机会。
……
临水的院子外是一片醉人的秋色,太阳在这个深秋的季节最是温柔迷人,波光粼粼的水面印着或是金黄或是火红的枫叶。微风轻抚,枫叶离开相伴一生的枝头,散作漫天彩蝶飞舞。
列缺站在院子外看着醉人的景色,脸上满是陶醉的神色。然而他并不是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令他向往的是往日时光,这里有不少美丽的回忆。
院子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位美丽的女孩儿。
女孩穿着一件如枫叶一样火红的衣裙,美丽的脸上生出一丝淡淡的紧张和失措。
安山郡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除了一年前离开的苏文辞,没有人会比这个女孩更好看。
如今苏文辞去了仙都,这安山郡第一美人的位置非她莫属。她的境界修为虽然远远不及苏文辞,但是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
按理来说,这样的她无论见着什么样的男子都应当自信满满,不应该会出现紧张和失措的情绪,更别说在列缺身上生出这样的情绪。
列缺看着那张精致美丽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过话,又或许是心底些许自卑作祟。
“你怎么来了?”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语气听起来却有些生疏。
列缺微微一怔,看了眼眼前的女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我以为红色并不适合你!看来我错了!”
只有女孩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的,以前她讨厌红色,是因为他不喜欢红色。
因为他不喜欢所以她不喜欢,这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言。或许崇拜爱慕能不自觉的改变一个人,女孩对列缺的喜爱和崇拜在生活里,在修行中,在一切事物上。可以说因为列缺她改变了很多,或者说养成了很多习惯。
“是的,我现在挺喜欢的!”
女孩伸了伸双手,想要展示一下这一身美丽的衣裙,动作却只做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以前她总会情不自禁的列缺面前做这样的举动,这些都是些下意识的动作。
她本应该自信,但是在身前这个rén miàn前却怎么也自信不起来。
并不是因为害羞,或许是因为愧疚!
如果说喜欢,她曾经的确崇拜和喜欢过他。
但是她喜欢的是那个天纵奇才的堂兄,是那个万人敬仰的少年,不是这个只敢在黑暗里行走,需要时时刻刻躲避世人眼光的废物。
她接受不了,也没有与他共同面对世人嘲讽的勇气,所以幼时的喜欢被自我宽慰成盲目崇拜,成为了可笑而又无意义的事情。
不喜欢自然就要疏远。
列缺看着他忽然生出些许自卑来,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包括儿时的情谊。
“这一晃好像都两年没见了,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不去想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回想,列缺心中忽然生出无限感慨来。列族府邸虽然很大,但是两个人要说两年见不了一次面,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女孩脸上略有些尴尬,但是很快便消失了。
这间临水小谢本是列缺的住处,列缺主动搬去后山之后,就被族中长辈赐给了她。
“这两年你还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突然开口,然而此话一出,他就有后悔了。虽然两年没见,但是从族人的闲言碎语中她知道他过得不好,而且特别不好。
“不怎么好!”列缺苦笑道。
他没有想要隐瞒什么,或者故作坚强的说还好之类的话,因为他确实过得很不好。
女孩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两年没见,并不是有无数话题要分享,时间是会使人生疏的。
列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场间便只剩下沉默。
良久……
“我要走了,姗姗。”列缺忽然说道,语气柔和,却有一丝惆怅。
“好好照顾自己。”女孩点了点头,看似关切却有些敷衍,显然她没有注意到列缺的语气。
看到女孩的表情变化,列缺忽然想起一年前苏文辞离开的时候,也对他说过类似关心的话,语态神情与面前女孩竟是如此相似。
心头莫名一酸,想来苏文辞也对他非常失望吧。
列缺没有说他要去天雷谷,只是说要走了。女孩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打算,只以为是简单的告别,只当他是要回后山,并没有在意。
在列家列缺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小时候最要好的mèi mèi——列姗姗,秀骨姗姗的姗姗。
列缺本没有想到会与列姗姗说这么多的话,原本他只想着将雷灵丹给了她便离开。
想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递给列姗姗。
“这个……送你的,如今这东西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与其浪费在我身上,不如用在你们这些有用人身上。”
列姗姗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蓝光闪耀,一颗深蓝色的丹药静静的躺在锦囊里,丹药周围还有丝丝雷电之力嘶嘶轻响。
“雷灵丹!”
列姗姗忍不住轻呼,脸上的笑容如莲花般绽开,梨涡乍现。
有了这颗雷灵丹,一年之内定可以达到铸体九境,到时候就能赶上列庄这个列家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了。
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她看着列缺,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忽然有些尴尬。良久后,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声:“谢谢!”
列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这是会心的笑容,发自内心的高心,因为在离开之前他还能做一件有用的事。
此间事了,就在列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行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自幽静小道来到此处,一路相谈甚欢,频发欢声笑语。
待众人看到列缺的身影,都不由得微微楞了一下。这个曾经的天才,列家众人自然无人不识,但是这一年来,列缺鲜少露面,以至于众人几乎都已经淡忘了他的存在。
其中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我们天才少年列缺列少爷吗?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转转?”
另外一人故作正色的说道:“列言你别没大没小的,对我们的天才恭敬一点,你忘了这处小谢曾经可是他的寝室,过来缅怀一下不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以后再也回不来了!”
人群中一个蓝裙少女,快步走到列珊珊身边,狠狠瞪了列缺一眼,说道:“珊珊姐,他没有骚扰你吧。”
随后她转过头朝列缺怒道:“你这个废物,怎么还要来缠着珊珊姐,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身份,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这里再也不属于你了。”
列珊珊脸色颇为尴尬,她本欲阻止却没能阻止住,她本性怯弱,即便有心阻止,也无法与列缺同一战线,站在众人的对立面。所以只好不言不语,尴尬的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特别是那些男性子弟,说话极为尖酸刻薄,或许是看到列缺来骚扰列家这个第一美人,心间颇为气愤。
这些人中除了列珊珊,只有一人没有开口讽刺列缺,面色平静的站在那里。
此人名为列庄,作为列家现在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他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和风度,只是他看列缺的眼神同样轻蔑,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列缺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安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自从决定要去天雷谷寻求一线生机之后,他便决定不再卑微的活着,不再接受嘲讽,对冷眼不再无动于衷。
即便付出沉重的代价,他也要反抗,反抗一切的冷眼嘲笑,反抗这不公的命运。
“你们都说完了吗?说完轮到我了吧!”
列缺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尖细,很阴沉,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很清楚,他们没想到这个废物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众人微微一愣,场间居然安静了下来。
“我记得几年前你们在我面前无不恭敬有加,如今回想起来,你们谄媚的嘴脸我还隐约记得一些。”
众人出乎意料的没有打断列缺,列缺走到一个人身前,继续说道:“你叫列言,我记得你,四年前你因玩闹打坏了祖祠里的香炉,是我帮你在大长老面前说情,让你免了家法。”
列缺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叫列宏,我也记得你,几年前你因为某些原因,让长老们扣了当年的雷灵丹,是我帮你求情,长老们最后给你补发了一颗。”
“列信,那些年我对你的帮助应该是最多的,在你修炼遇到瓶颈的时候,是我帮你排忧解惑,你贪玩闯了祸,都是我帮你求情。”
列缺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把所有人都说了一遍,众人出奇的安静。
当他来到列珊珊身边时,眉头一皱,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转头正好对上列庄那居高临下的眼神。
列缺嘴角微微一掀,漏出一丝苦笑,带着些许轻蔑,这样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去。
或许是列缺一番言语过于锋利,直搓他们心中的虚伪,竟然没有人阻拦,任由他离去。
列姗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背影如此熟悉,他仿佛看到小时候那个照顾她、疼爱他的堂兄,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自责忏愧的情绪来。
她想喊他,最终没有喊出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枫林深处。秋风骤起,无数枫叶在风中飞舞。有一枚没有红透的枫叶,还带着原本的青色,是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