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问起了莞嫔:“莞嫔的胎可好吗?”
莞嫔一脸柔情甜蜜,娇俏笑道:“嫔妾近日呕酸呕得厉害,不过幸好太医开的药方管用,身子并无什么大碍。”
皇帝微微颔首:“仿佛皇后指了章弥过去照看莞嫔的胎?”
皇后点一点头:“的确。章弥的医术,皇上也是知道的,照看莞嫔的胎也是为保稳妥。”
皇帝还未说话,华贵妃却是按捺不住,抢先开口:“章弥是太医院院使,照理应该只照看皇上龙体,什么时候轮到给莞嫔安胎了?且章弥素来不擅长妇科千金一科,有句话说得好,叫术业有专攻,皇上既看重莞嫔这一胎,便最好指一位擅长的太医去碎玉轩,这也是为了莞嫔妹妹着想。”
皇帝沉思片刻,才略有不满地看向皇后:“这件事,是皇后鲁莽了。”
惠宁接过话头:“皇上可要指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才能补偿莞嫔妹妹呢。”
华贵妃拈着一块八宝糕放入口中,闲闲看向皇帝:“臣妾听闻,太医院有两位江太医,都是妇科千金方面的国手,不若请他们二人照看莞嫔的胎?”
皇帝道:“也好。”
皇帝又叫人赏了些珠宝给莞嫔,莞嫔自然笑吟吟接了不提。
等回了延禧宫,惠宁才问棠仪:“那两位江太医是什么人?”
棠仪思索片刻:“这两位是杏林世家出身,医术再高超不过的,又极为擅长妇婴科,想来安胎有一手。只不过,其中兄长江诚是嫡母所出,弟弟江慎是妾室所出,两人母亲不和,这两人之间也是势如水火,断不相容。”
“果真吗?本宫瞧着,今日华贵妃仿佛很有一点谋划的样子,江诚、江慎二人的关系应该不会如此简单才是,”惠宁唤来品绿,“本宫记得,跟本宫娘家这一支关系很近的,有一位堂叔是内务府营造司主管,你跟阿玛额娘他们传话,请那位堂叔好好查一查这两人,或许……将来贵妃就要栽在这里。”
品绿自然应下。
过了一月,天气愈发炎热,整个京城已经连续一月半没有下过一场雨了,皇帝和皇后为了祈雨,特意出宫前往皇家寺院甘露寺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临走之前,宫里地位最高的华贵妃自然是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暂摄六宫事宜。
华贵妃喜好权柄,自打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之后,便有意树立威严,特意颁下旨意,让嫔妃们日日前往翊坤宫听训。嫔妃们大多身娇肉贵,到了夏日本就懒怠不愿出门,却碍于华贵妃淫威之下,不得不日日早起,宫中一时抱怨颇多。
而惠宁对这条规矩也恼得很,弘晞这几日不慎中了风寒,做母亲的恨不得一刻都不离他身边照顾他,而贵妃却不依不饶地带话过来,说七阿哥身边奴才众多,并不缺她一个母妃照顾,可不是将她比成了奴才吗?
惠宁坐在炕上,看向傅维源:“七阿哥现在还烧得厉害吗?”
傅维源擦了擦汗,这位富察氏出身的小主,自打晋封了嫔位之后,气场就越来越强大了,傅维源本就有点心虚,片刻才回答道:“七阿哥的烧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下去,需得人时时刻刻陪伴在身边才能熬过去。”
惠宁冷哼一声,招来品绿:“跟翊坤宫那边说一声,就说七阿哥烧得厉害,一时半会儿离不开母妃,本宫略晚些再到。”
品绿自去翊坤宫禀告不提。
惠宁在后殿里左等右等,总也等不到弘晞退烧的消息,气性一上来,干脆带着棠仪往偏殿去了。才到偏殿,就看见弘晞一脸紫红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却只是连连呓语,看样子是烧得糊涂了。
惠宁看了这样情况,心里是又急又气,又见弘晞旁边只守着两个宫女,忙喝声道:“哪里有这样照顾阿哥的规矩,论理,阿哥身边应有八个宫女并两位奶娘照顾,如今怎么才两个?其余几人去哪里了?”
那两个宫女却是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惠宁气极反笑:“好啊,原来内务府就是这样□□奴才的,主子问话却不回答,敢情是本宫素日里对你们好的缘故,这才教你们敢欺负在阿哥头上!”
棠仪合适地出现在惠宁一旁,低眉顺眼:“这几个奴才不懂规矩,自然听凭小主发落。”
惠宁心里不由得赞一声棠仪,再瞪向那两个宫女:“如今皇后娘娘不在,裕妃娘娘往翊坤宫去了,延禧宫的大小事宜,便由本宫代管,你们俩既然不懂规矩,也用不着内务府的姑姑们重新教导了,便去慎刑司待着吧!”
那两名宫女自然吓得花容失色,磕头如捣蒜:“并非奴才有意,是张夫人说了,阿哥只不过是普通的风寒,熬一熬就好了,还能强身健体。奴才们并不懂医理……至于其他几位姐姐,香兰扭伤了脚,另外几个昨儿晚上熬了夜,今儿还在睡呢。”
棠仪听了这话也忍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在回话的宫女脸上:“好个糊涂的奴才!张夫人是官宦出身,不懂也就罢了。你们俩个是宫里人,竟也不劝一声!若是阿哥将来不好了,你俩个粉身碎骨也是无用的!”
惠宁连连冷笑:“这就是内务府分发来的奴才!果然好极!香兰扭伤了脚,不配伺候阿哥,贬去浣衣房,其余几个宫女一律发回内务府受罚,告诉姜忠敏一声,再不许分来我延禧宫!等皇上皇后回来了,本宫还要前去禀告此事,宫里的阿哥何其尊贵,竟被几个懒怠奴才骑在头上,何等奇耻大辱!”很快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一拉了几人过去。
棠仪悄悄问道:“小主可要惩治张夫人?”
惠宁握一握襟前配饰:“张氏是官宦出身,四品官的夫人,本宫还动不得她,等皇上皇后回来了,自然会为本宫做主。”
而翊坤宫那边,却是莺莺燕燕一片。华贵妃端坐在宝座上,两侧各有一个宫女握着粤绣花鸟缠枝团扇扇风,颂芝奉来一碗冰块浇汁酸梅在她面前,华贵妃饮了一口,顿觉舒爽,懒洋洋看向下面:“今儿怎的娴嫔和莞嫔都不在?”
裕妃温温和和说道:“七阿哥今早发了高烧,娴嫔一副慈母心肠,放心不下奴才,在七阿哥身边照顾着呢。”
华贵妃“咯”一声笑:“倒是本宫少见多怪了,三公主这样娇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也没见本宫日日守在公主身边忽略正经事的,偏娴嫔这样做作,皇上没在宫里就这样了,若是皇上在宫里,可不得上赶着告诉皇上这件事来邀宠。”
又看向敬嫔,语气已经十分不耐:“莞嫔又是怎的?”
敬嫔心里不知怎的跳得厉害,却仍是规规矩矩回答了:“莞嫔今日早起时,暑热难耐,胎气不稳,故在碎玉轩内安胎。”
华贵妃轻哼一声,眼角眉梢间不经意流露出一点恼怒:“果然狐媚!太医院江诚江慎是最好的妇科太医,莞嫔的胎已经四月了,本宫也是怀过孩子的,四月时胎气早已稳固,依本宫看,莞嫔哪里是暑热难耐,怕是藐视宫规,不把本宫这个受皇上册封的贵妃放在眼里罢!”
这话分量便重了许多,在座的嫔妃俱起身齐声道:“贵妃娘娘息怒。”
“周宁海!你亲自去请娴嫔和莞嫔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二位嫔妃都不肯过来给本宫请安!”华贵妃似乎是气得狠了,一把夺过宫女手上的团扇,丢在地上,“本宫还是太过仁慈了,宫殿里头放了多少冰盆,倒不如撤了冰盆和团扇,诸位妹妹也好体味一番外头的酷暑。”
周宁海点了两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延禧宫,被守门的小松子拦下:“周公公这样的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光临咱延禧宫了?”
周宁海理了理衣裳,笑道:“这不是娴嫔小主晚了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辰,贵妃娘娘担心娴嫔小主出了什么意外,特意让本公公来延禧宫看看,顺道也是请娴嫔小主往翊坤宫走一趟。”
小松子懂些颜色高低,连忙塞了一个小银锞子到周宁海手里:“公公这趟来,除了咱娴嫔娘娘,可还有其他小主?”
周宁海手里掂量了一下银子重量,乜了他一眼:“亏你机灵!贵妃娘娘还要请莞嫔小主呢。”
“哎哟哟,周公公可别唬奴才,莞嫔小主不是怀着龙种呢吗?怎么贵妃娘娘也要请莞嫔小主……”小松子眼珠一转,话还未说完,周宁海便赏了他一个栗子,“好你个奴才,敢套本公公的话,不妨告诉你,贵妃娘娘恼了莞嫔,要请她过去问罪呢!”
小松子假装吃痛似的龇牙咧嘴了一下,又不怕死地问道:“那我们小主又怎么得罪贵妃娘娘了呢?”
“主子的事情,奴才怎么好过问?还不快请你们娴嫔小主出来?”周宁海冷哼一声,倒是不跟小松子纠缠不清了。
小松子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老实进了后殿禀告。惠宁静默了片刻,还是看向傅维源:“七阿哥的烧,什么时候能退?”
傅维源答道:“现下用的药,仿佛很有些效果,不过七阿哥才周岁,能不能挺过去……也是个问题。”
意思就是她的弘晞也许挺不过去了。
屋子里有一点沉水香燃烧成灰的味道,原本令人清新舒畅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惠宁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纤长而锋利的护甲已经深深嵌入了手心,留下一道印子,惠宁却恍若未知似的,转而看向了棠仪:“棠仪姑姑是最稳重不过的,又在孝懿皇后跟前待过,还请棠仪姑姑代我照看弘晞。”
棠仪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一点罕见的惊讶:“奴才……自当领命,不负娴嫔小主所托。”
“品绿。”“奴婢在。”“随本宫去翊坤宫!”“是!”
看周宁海这般架势,恐怕这次翊坤宫之行,是前所未有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