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的星子像灯火一样亮在深蓝色的天际,和凉凉月霜一同照亮了无名山间的一栋院落。那被丛丛枝叶包围的屋舍,如同被世间遗忘的荒境,孤零零竖在山土之上,悄然无声地吐散着呼吸。
屋内卧榻外侧的人已然睡了,另一人却还醒着。
她睁眼望了漆黑的房梁好一会儿,听枕边人呼吸安然,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他勾住她的手脚,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门前月光碎落一地,如同在远处召唤这千里而至的旅人,让她赤脚无声地向它靠近。
她提着剑,轻巧穿过榕树下稀稀落落挂着的气根,踏过一片白紫相间的无名野花,终于在被参天竹枝包围的空旷之地定住了脚。
更深露重,寒凉秋露沁湿了她的衣角,凌昭却仿若不觉般静静伫着,如同在感受月光间天地的命脉,悄悄然闭了眼。
她站了许久,直待到了下一阵秋风刮来了一片竹叶,那被眼皮盖住的眼球才稍稍动了一动。
“噌——”
手腕划出半空的银色亮芒有如长虹破势,竟让那叶片在与己身齐平之处横将斩断!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是可以听见更多声音的。
蛰草在风中层伏,从西面涌来的风阵阵,如同在召唤自己的战友,在女人耳边擦出了尖利的呼啸!仅在瞬间,那从不远之地轻悄发出震鸣的包围圈便悄然逼近,带着腾腾地杀意,毫不留情地冲着阵中人袭去!
来了!
凌昭身侧微动,极快地翻掌将剑尖一送,那旋转而出的剑芒便打圈绞上了那人的身体,在他还不及发出一声叫的片刻,心门又然挨了一踹,将他本跃在空中的身体生生掼到了地下!而她动作未停,不过转身之间,又一剑穿了另一人的心脏,借了脚下步子的推力,双手握剑袭出!
“唰”!
剑身在捅入第二个人的身体时传来了阻塞之感,她握着剑柄的指尖却似已触到了头一人被洞开的躯体。“喝——!”凌昭口中一声清啸,双手再行用力一送,手掌和剑柄竟生生捅进了那人的胸腔,将后面人的身躯也牢牢贯在了同一柄剑上!
被剑尖从正中穿透的两只叶片,分成了齐整的四片,悄然无息地落到了地上。那一直闭眼站在正中的女人,却似支撑不住似地,腿脚一软便扑在地上。她的身下已有不少于三十片的残叶,都似是被利器削了,从叶脉的正中齐整划一地碎裂,静静躺在地上发黄枯萎着。
左侧伤肋像是要直戳进心脏里的疼痛,而她背后的伤口也像是被挣开了,一阵阵地发出撕裂痛楚。凌昭暗道不好,反手摸着略湿的背,陡眼看见了掌心的一抹红。
糟糕!一不留神便将伤口扯开了!若叫萧陌然知晓了她背着他悄悄练剑……
这做贼一般的心理本不该是她所有,可不知为什么,一到了和萧陌然相处的时候,凌昭的那些七情六欲像是在瞬间便满上了,总是被挑起莫名的情绪还不自知。
反正伤口长在她身上,裂开再痛也是她的事,所以她怂他作甚?
凌昭如此作想,归去一路真是连迈步都有了底气,然而在愈发地靠近那人的身边之时,方鼓起来的气又一点点地瘪了,没会儿便漏得一丝不剩。
她赤足小心翼翼地上了榻,头刚上了枕头还没稳住,那呼吸安然的身子便陡然将她一捞,攥住她双手的大掌悄然无息地熨着暖意。
凌昭一惊:“你醒着?”
头上传来的声音淡淡,却是答非所问:“身上怎地这样凉。”
萧陌然又道,“过来。”
男人弯腰托起她的脚,将那冰块似得脚心放到了自己膝上暖着。
“……你一早便知晓了?”
她抬头望他,却只能见到一截白白的下巴,那因说话震动的喉结无意地擦过凌昭枕在他肩头的发,弄得她的后脑有些痒。
“阿凌每夜都像冰块似得钻进我的怀里,我哪里还能不醒。”
凌昭面上浮出了些许赧然,又有些奇怪:“你不生气?”
“我生气便能阻你不去冒险?”
凌昭不做声了,只觉得四肢像是灌进去一股暖意,顺着血脉延展到了她的心尖。
气氛在默然间静止,逐渐氤氲开些许的微妙。凌昭被萧陌然搂着,正欲在温暖被榻昏然入睡,忽得听到上头传来的一声低叹。
那只干燥的掌在她背上挣裂的伤口之处顿了顿,“真是叫人不省心。”
“别……”
凌昭在瞬间察觉到了他接下来的举动,一声拒绝还没出口,整个人就像只仰天的王八被翻了过来。这男人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功夫,扒人的衣服实在是快极,不过抬手提指之间,她的里衣就像蝶翼扑扇而下,露出了玉白圆润的肩头。
萧陌然伸出半臂将她环背揽着,让她的下巴靠在他肩头,一面褪下搁在案几上的药瓶塞,用匀称的手指轻悄悄抹着那新痂出血的裂缝处。
凌昭的反抗全被堵在了他无喜无怒的一双眼眸里,那浓稠如墨的眸底像是藏了什么她无法看见的东西,混自在阴影中沉了下去。
“小红实在太不听话,该罚。”
视野中的房梁在瞬间倒退,头颅刚被轻巧搁上枕,便有一张俊俏的脸极快地压了下来。凌昭始料未及,只觉唇上挨了一个同样柔软温暖的东西,和那人带着股药香的气息一齐暖暖拂上她的面,在她的双唇之间极为暧昧地辗摩着。
“等……”
口中半音方出,便立即被萧陌然逮了个缝,他的唇舌像条灵活的小鱼,带了股不容置疑的魄力,迅速滑到了凌昭口里,悄然掠过她口腔中的每一个细胞。
萧陌然的这股亲密举动,让凌昭觉得脑中像是一锅被煮沸的米粥一样黏稠,又觉手脚似是软得,根本无法抬手推他一下。
唇舌与唇舌间交换的温软让凌昭的体温顺着头顶的方向攀升,不消片刻便已将一张苍白小脸涨成了柿红。
她的眸底本也似和脑子一般混沌了,蓦然间对上上头那双盈满笑意的星眸,才后知后觉地回神,刚伸手要将那个身躯往后推,却更被他逼得抵在床榻之上动弹不得。
本属于她的地域不知不觉都被他所侵占,那一往无前的猛烈攻势却仍一刻不歇地肆意夺取她的呼吸,终于在她将要窒息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干燥指腹柔柔擦上那瓣石榴花一样红的唇,男人的低叹极轻地从窗沿缝隙散了出去,迅速化在这秋夜的晚露中,消失不见。
“——阿凌,不要再受伤,也不要,再叫我如此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