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的细雨中,红木车厢在健硕的黑马拉动下,在晨间行人稀薄的青石街道上狂驰。
一只手掀开车厢的帘子,姚易探头猛地吸了一口湿润的空气。眼前尽是高楼小阁,乌瓦飞檐,在阴蒙蒙的天色下,压抑感迎面而袭,可他不为所动,清澈的眼里毫无眷恋和悲伤,反而一种脱体而出的喜悦。
卢业端坐在姚易对面,望着他探出头的背影。暗道这孩子之前表现得心如止水,倒是此刻,少年天性倒是展露无疑。
在大部分时候,姚易说的话很少。问则答,思则问,完全一副求学书生的态度。
“小易,你除了读书还曾做过什么。”卢业突发一问道。
“教书。”姚易没由地微笑起来,眼睛向窗外飘去,继续道:“我有一群聪明好学的学生,之前我隐居在山上,就希望他们能够学好知识,替我去看看这世间。”
他不是靠着亲戚的接济或者抚养而存活于世,而是教书育人为生,对于一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可与此同时,姚易的经历给了卢业一个解释,能够为人师者,不仅应该知识渊博,也应身怀正气,才能言传身教,为人所承认,这才有他数次惊艳的举动。
“为师四十三岁才有你这个独苗徒弟,论师道,我可不如你。”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亦或者说,天下间师道不存也久矣,就算我们这等修真大派,为师者只传术法,不言正身,十之有**。”
“师父,我看你只有二十三吧”姚易明显吃了一惊,注意力集中在卢业的脸上。倒是不准备论什么师道,毕竟自己也只是个私塾先生罢了。
“为师这一辈的师兄弟,我岁数可是最小的。”卢业见怪不怪,淡淡地笑道。
说完这句话,飞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姚易探出头去望了望前方,前方就是定江高大的北城门,视线里迎来了一个身着浅蓝鳞甲的军士,他的面色平静,却不怒自威,不像是一个平凡的守城卫兵。
他走上前来,一把掀开了门帘,猫一般的眼神在车厢里的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像是正搜索着什么。随着他轻轻放下帘子的动作,随口说了句“走。”来结束这次检视。
奇怪,前几天自己坐牛车来时都没有检查过。
姚易下意识地向后方看去,竟然还有两辆型质类似的车子也被扣住盘查。
“鳞甲卫乃是定江最精锐的卫队,全境共五百人。皆从曲河大营选拔出来,所有军士都有不俗的实力,能让他们出动视察城门,定非常事。不过我们就要出城了,便少生点好奇。”卢业揉了揉眼角,向姚易解释道。
姚易应了一声,低垂的目光闪动,忽然间冒出了一个看似幼稚的问题:“师父,若是以您的实力对上这鳞甲卫,能有几分胜算。”
卢业似乎是猜到了姚易的小心思,淡淡道:“三百鳞甲卫,若是不结阵,则我必胜。若是结阵,稀松的围困之法也奈何我不得,可若是搏命使出渊龙阵中,则插翅难飞,必死无疑!可话又说回来,哪有站着不动任他们结阵的道理,纸面的实力不是代表实战的,毕竟十几大门派和俗世已经相安无事近数千年了。”
他伸手拍了拍姚易的肩膀,道:“话虽如此,若是你到了朝都,那儿的卫队将更加精锐你的路还很长。”
说着,马车也应声而动,车轮滚动地很快很平缓,可少年的心却在路上颠簸。
三辆车全都过了城门,盘查完毕的鳞甲卫士摘下了兜鍪,露出干燥分叉的冠发,他甩了甩头,有些颓废地靠在墙角,久久没有动作。
原本驻守城门的两个灰甲卫兵远远地瞥了这个位鳞甲卫,眼神中既是尴尬,又是畏惧。毕竟,一个士兵毫无形象地坐在那里是毫无军容可言的,可是对方等级比自己高,贸然上去说教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不多时,便有一队鳞甲卫小队向城门缓步地跑了上来,他们兵器各异,步伐间充满了力量和劲气。可即使自己的同袍到了跟钱,那个脱下头盔的鳞甲卫却熟若无睹,对小队到来没有表现出一丝紧迫感,依旧一动不动。
在鳞甲卫小队中,为首的是一名年轻俊朗的小校,他只是抬起一只手,瞬间所有鳞甲卫立于原地,再无声响。忽然,他笔直的脖子猛地向肩头扭了下,传出骨骼摩擦的声音,坚硬的靴子踩在石板上,一步一响地向那个靠在墙角的鳞甲卫走来。
小校越是靠近,那双原本俊俏的桃花眼就越是眯起,直到走到那个鳞甲卫面前时,眼睛突地睁开了,嘴角合拢不住地笑了起来道:“左伍长好生悠闲,卫营失踪的十五个兵士抓到了?”
被叫做左伍长的鳞甲卫猛地抬起头,颓废之色一扫,斜视的眼光中似乎带着野兽的冷芒,喝道:“贾校尉给的一手好任务啊。”
小校不怒,反而大笑不止,却在刹那间脸色一沉,狠狠地道:“左镇,我交代与你之事,时限已至,你既没有做到,那就依军法处置,来人,拿下他!”
“是!”鳞甲卫小队集体抱拳应下,整整齐齐地涌了过来。
“等等,你似乎忘记一件事。”左镇神色慌张,急忙出手制止道。
“怂了?还是想起你爹是什么当朝大员了,来来来,说与我听听。”贾校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掏出小指头挖了挖了耳朵,讥讽道。
左镇咳了咳嗓子,道:“那你可听好了。”
“我是你爹!”
左镇硕大的拳头亮起了浅蓝色的劲气,结结实实地轰到了贾校尉高挺的鼻子上,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那片停滞的宁静中,只有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飞溅的血花在左镇的鳞铠上绽放,激得他全身的筋骨刹那间都活络了起来,趁着空隙又是一拳轰了过去。
这次飞散的是门牙和零星的血。
一众鳞甲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手中的wǔ qì向左镇打了过去,无数蓝芒和金铁声音交织相映,却是打在空处。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左镇早就跑到数丈远的城门外,他一把手抓开了穿在身上的鳞甲,一边丢回去,一边骂到:“恕不奉陪,有种来抓。”
鳞甲卫们用手挡着飞来的碎甲,心里一阵骇然,他们可从未知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左镇不仅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还力大无穷,竟能一手拆碎百年海兽鳞片制成的甲片。
“追,弄死那个傻子。”贾校尉挣扎着喊出一道命令。
鳞甲卫们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追了上去,只是脚步声响虽大,却始终没有跑出多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用眼神欢送了那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