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台下,所有人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选择。
有双试皆落之人,黯然离场。
有资质勉强之人,力求入山。
也有壮志凌云之人,从面前黑压压的人群中挤出,如灿星一般,成了人海中的焦点。
这只是参试者的选择。
裁决的权力完全落在此番下山的修士手中,而他们皆是上任掌事的亲传弟子,只是没能在坐上那一脉的至高之位罢了。饶是如此,他们依然在各自的一脉之地有着足够的权势和实力,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具备实力去培养玄岳新生的弟子。
而老一代的山门弟子,本身实力境界就不够深厚,就从根本上被剥夺了收徒的权力,只能一生苦修,期待有那么一天,上苍想起来还在角落里的他们,赐下垂青。
这也是天的本真之道,强存而弱去。
可即使是收取山门弟子,也非你情他就愿的。身为各脉的实权长老,有不少人皆是从临山试之中脱颖而出,对于弟子的天赋,领悟甚至心智方面皆有考究,无大缺陷者,方才会思虑将其收于门下。
机缘难得,众人皆是翘首以待,生怕晚了一步,被他人夺了去。
可这个婷立在人群中的恬静女子却是个异类。
自她从问典梯下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已经有两三个玄岳仙长与其交谈,表露出了对她的兴趣,却被她一一婉拒,可让人诡异的是,这些个在凡人中俨然似仙的修士被这女子当众拂了面子,竟没有一个人挟怒而去。
可饶是如此,又大大引起了他人的兴趣。
一名身穿俗世长裾的中年修士向殷如走来,却是不同于此前身着道袍的数人,让她一时难以确定他的身份。毕竟玄岳主奉正一,对门下修者本就无太多世俗的约束,可衣凡袍,喝酒肉,只求修心修德,尤其在男女之间,主张阴阳协调,道侣即为夫妻。
中年修士步伐不紧不慢,走到殷如面前约莫三寸处,方才停下,开始慢慢地打量起这个奇特的女子,开口说道:“将你的试符给我。”
女子双瞳微眯,两指夹起试符的一角,将那三角没有支撑而低垂的黄符递了过去。
还未接过黄符,中年修士的脸上就有愠意飘过,可又想起方才他人对这女子的反应,心里还是压制了下去,接过了这符纸,将一丝真气探入其中。
片刻后,他成竹在胸,笑道:“你有天成的坎卦,与我上清宫颇有几分缘分,拜投我的门下,如何?”
面对他的邀请,女子的手腕交叠,贴于左腰侧部,膝盖轻屈,十指便绕腕部叠处交错旋转,曼妙如刚欲盛开的莲花。施了这繁复的一礼后,她才回复道:“仙长清风逸然,定是玄岳之中的佼佼高冷,可小女愚钝,升行化体皆未达成,不敢贸然接受这番好意。”
中年男子脸色阴沉了下来,还是强压着怒意道:“你以为你是谁”
女子伸手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道:“连抚莲礼都看不出来。”她摇了摇头,又继续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殷如。”
“殷你是”中年修士抬手指着她,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时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我是。”殷如挥动双指,从他手中将试符抽了出来,又捏起一角,在半空甩了甩,就好像它沾了污浊似得。
中年修士眼珠一动,将之前冒出的想法清理地一干二净。
竟然是辛朝的皇族,怪不得之前那几个老家伙收徒都被她一一拒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殷如的手微不可察地搭在了素腕上,食指紧捏着细碎的月牙儿。
赶走一头苍蝇,是在没有什么喜悦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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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是一次漂流。
轻巧的银杏叶在无行的风中浮动,翻转,激荡,最终坠落在白色的柔波之中。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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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白色的能量洪流骤然从姚易神庭穴疾射出来,将封锁于面前的那道明黄的正清符咒一举冲破,径直往更远的天穹疾射了出来,碎裂的符纸如零落的雪花一般,碎落满地。
坐于玄座上的十人被这番突然的动静吓了一跳,一时间问心台上闪动着五光十色,众人纷纷祭起自己手中的法宝灵器,严阵以待。
他们曾经见识过数次心魔爆发,即使是最弱小的山门弟子依然能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而现在这个凡人小子竟然活生生地将正清符震碎了,怕是入魔太深了。
“且慢,先看清楚。”
正当众人急欲作法除魔之时,广行子长袖一挥,随意地在玄座前划出一条狭小笔直的线,如同泉涌的真气从中喷射出来,形成了透明的真气墙。
只见原先密布于姚易脸上的无数红点一阵抖动,如同煮沸的水泡一般隐隐晃动,在刹那间跃体而出,变幻成无数个猩红的球体,散乱无序地遍布了少年周身的空间。
啪啪啪!
在半空中漂浮的猩球突然失去了悬空的力量,如同一颗一颗细小的陨石雨,在簌簌的下坠身中于坚硬的平台相触。发出连环不断的清脆响声,它的色调,形体以至于存在全被抹杀殆尽。
华逸之捋起胡子,半晌才打破了弥漫于疑云中的沉默:“没了正清符,魔怔得以化形,可力量又突然枯竭,难不成这小子真的独自解魔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还未多久,一道厚如粉尘的白气从少年端坐的身体中缓缓地涌现出来,在众人眼中,它甚至比中承殿前飘荡的白雾还要迷离,可待细看下去,见多识广的修士们反而感到了莫名的诡异,只因那隐约的白色中凝聚一道和少年极尽类似的人脸。
他,或者是它,竟然冲着眼前的数人笑。
可亦是没有存在多久,也烟消云散了。
云间的清风悠悠,吹向了盘坐多时的少年,撩开了他右手的衣襟,露出那抹纯粹的白色,扫过了他梳地方正标准的发髻,没能拨乱一丝头发,却恰好带走了那些凝于脸上的汗珠,又回到白云间。
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