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妍神色凝重地漂浮在符塔之外的云层上,直到塔尖闪动裂隙,将封印之物吞噬其中,她才真正放下心来。
自她第一次独自施法封印的时候,师尊就会在不远处密切的注视着。直到她突破点极境后,熟悉的黑氅衣就没了踪影。
可每到收尾之后,师尊永远是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夸赞她的人。
宁奕妍也怀着同样的感情。
自她入门以来,师尊甚少亲手参与封印,即使是有,也是举手投足间就可完成,从不避讳。而那个女子将东西送至符塔之时,宁奕妍就便知那物隶属云中楼,自是高看了几分,再加掌门亲口嘱咐,封印定非易事,这才请动师尊出手。
不过按她初略估算的时间来看,师尊似乎没用花费太多功夫,难道是动用了什么不为她所知的秘法不成?
宁奕妍捏着精致玲珑的下巴,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她悬浮不动的布靴在空中一点,如笔尖染纸,娇躯裹挟着疾风,切割无数层叠的云朵,消失在西北方的天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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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午餐很是丰盛,可却没有昨日大嚼葱油饼之时的快意。
匆忙地将桌上的鲜鱼汤和米饭一扫而空,姚易向站在柜台里的刘师傅辞别一声,就急冲冲地赶回了自己的小舍。
笨鸟应先飞。
虚掩的房门大开。
姚易站在门外,面前是一张绝美的侧颜,挺立的背弧于披下的长裙连为一体,谐然不兀,修长的双腿有一半隐在桌布中,在淡雅的裙子的覆掩下,别又一番清新的韵味。
女子感受到少年的目光,白玉般的指尖捏起一个瓷杯,粉唇一抿,将茶水喝下,方才侧头向少年打了个招呼:“你们放课应是午时,现在不到一刻。”
少年摸不清这个符塔代掌事的来意:“宁师姐此来,可是要我帮忙?”
宁奕妍见他站在门外一步未踏,显然在故意地保持的距离,反问道:“昨日之事,今日就忘?”
少年面色一怔,恍然道:“易已拜入上清宫,所求已达,我和符塔既是无缘,便强求不得,师姐何愧之有?”
宁奕妍否认道:“你若是在符塔,成就或许不会在我之下。”
姚易不明其中缘由,正欲发问,却又被宁奕妍一句话堵了回去:“我师父不会收你。”
女子的眼眸从少年的身上游离到对面的座位,显然是示意他坐下再说。
少年也不矫情,信步坐上木椅,迎上师姐投来的目光。
宁奕妍看了他数息的功夫,方才娓娓道来:“正如问心台上我所言那般,符术分五行,阴阳和分门杂类,因此我们对五行的要求向来是求杂不求精。”她伸出一指,指向自己,继续道:“我是四行一行升形的天赋。”
她的视线从少年身上收了回来,转向了手上的瓷杯,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师父因为陈年旧事,对你这样的人会有偏见。”
我这样的人?
姚易诧异地看着宁奕妍,一向自诩德才无垢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可面前的女子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而是起身施了一礼:“错是由我而起,对不起。”
宁奕妍伸出一掌,顿有青芒闪动,其上竟凭空出现一盏金灯,上面雕着一只玲珑的奇鸟,收翼立爪于灯盏中,披散出来的长羽垂在灯盏的圆形的边缘上,正好构成精致透风的盏壁。
就在姚易的注视下,奇鸟的头上骤然冒出一簇青色的火苗,沉定良久的身子微微颤动,竟振翅跃起,绕盏而飞。
少年睁大了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奇鸟的变化宁奕妍见他这副惊慌的模样,面无波澜,只是向前递了一寸,解释道:“这是凤灵盏,乃是我在五年前获得的嘉奖,只不过一直没有将其认主,便将其作为赔罪礼吧。”
姚易连忙摆手拒绝道:“宁师姐不可,先不说此物贵重非凡,我刚入宗门,也是鸡肋之物,再加上那区区的口舌之事,只属微风过隙,算是添彩,无碍我心。”
宁奕妍面色怪异道:“你可知,这风灵盏乃是上等的法宝,就是燧炉的掌事师叔,一年也只能够制出五件,除了留下两件赏赐弟子外,可都上缴了宗门。”
姚易坚决道:“不要。”
宁奕妍手掌一翻,凤灵盏又如来时一般,在闪烁的青芒中消失不见。她坐了下来,沉声道:“我不喜欢欠别人。”
姚易微微一笑道:“师姐无需如此,放下即可。”
宁奕妍挑起那双细长的眉毛,认真道:“这可是佛家的话。”
劝不得道家弟子。
少年自己在心里补充道。
这下轮到姚易犯难了,这个师姐也太执着了一些。
宁奕妍给姚易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细细地品味了起来。
姚易沉默了半晌,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师姐你方才所说,我在符术之上有天赋,若是有朝一日,赶上符塔开课,万望师姐不吝赐教,开个小灶。”
宁奕妍读懂了他的意思,仔细考较下,似乎也是合情合理,便放下茶杯道:“既如此,我应下了。”
女子提起裙子起身,又看了姚易一眼,好像有什么话要再说,可最终还是化作一句“我先走了。”
少年被盯的莫名,可她走的很快,连影子都没有剩下。
不过总算是将她打发走了,姚易的心头一松,只觉口干舌燥,便将方才宁奕妍给他倒的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少年皱起眉毛,抿起嘴唇,搓起舌头。
苦!
怎么会这么苦?
他没有去想这苦茶究竟从何而来。只是望向门外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其中暗含着一种深厚的敬畏。
喝苦茶,还能甘之如饴的女子
真是好生了得!
姚易将杯子放回到桌上,径直走向蒲团,盘坐于其上,开始重新练习今日所学的正息之法。
他自然不会知道,在小屋门外栏杆处,有一抹躺在围栏上的青色衣角正在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