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皇家围猎还有三日的时间。按照宫廷规制,一切与围猎相关事宜都已打点妥当。虽说今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规制还是少不了的。因为此事,御前军统领和兵部各员曾三番五次地上书,请求皇上决断琐碎规程。皇上近rì běn就因诸多事务劳心劳神,不得清净。被扰得烦了,便将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都交给启王梁庆决定了,还特意吩咐过,若是底下的人还有什么事,直接奏与启王便是了。朝廷里的那些官员,说好听点叫有眼力劲儿,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见风使舵了。见皇上颇为信任启王,他们倒也对启王尤为毕恭毕敬起来--毕竟是皇上最信赖的嫡子,保不准哪日便能住进东宫。对于未来的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敷衍的好。
承明殿中,圣上正埋头在一堆奏折之中,突然如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子实。”“奴才在。”“安启顺呢?”“回陛下,安侯爷还在通州境内呢。”“通州?通州有什么好的?”皇上不禁皱了皱眉。“这个老顽童,皇家围猎就快到了,他怎么能不去?你去传旨,叫他两日之内必须给朕赶回长安来。”
“是。奴才接旨。”
相比皇家的忙碌纷纷,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倒是乐得清闲。单说杨泽兴和苏昀辰吧,正悠然自得地在龙水街的主街旁挑弓。龙水街身为京城第一大街,自然是奇门遁甲无所不有。十里桂花铺的后头就有一家卖兵器的铺子,这铺子虽说隐蔽,可里面的弓箭是整个长安城都数一数二的货色。不仅是城里的富家公子,甚至连皇子都差人特意跑到此地,赏银百两,只为寻得一把好弓。冲得就是这铺子的名声,当然,还有这里头的当家掌柜--
此店名曰万事堂,可不仅仅是个卖wǔ qì的好去处。这掌店之人就名气颇大,是这长安城里鼎鼎大名的北迟渊,人人都尊他一声北掌柜,更有高人一送外号“北先知”。他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大约四十出头,却极其受人尊敬。其中一个最为主要的原因,是市井街头都常传他知晓天下之事。从天文地理,到军事政治,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同时,他还精通各式兵器的利用独学。相传他武功甚高,可从无人亲眼所见,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有人说他是先朝国相的私生子,也有人说他是江湖帮派上的人,隐姓埋名独居京城。只是不论何种猜测,都从未得到肯定的回答。
要说杨泽兴和苏昀辰,对这位北掌柜也是颇为好奇。只是他们来此地买兵器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却从未见过北迟渊本人。每次他们去时,都是北迟渊的帮手小霖看店。对于北迟渊的行踪,小霖也是一无所知。
“昀辰,你挑好了没有?”杨泽兴手握一把新弓,洋洋得意地走到苏昀辰身边,苏昀辰正弯着腰,细细摩挲着另一把放在架子上的弓,对于杨泽兴的话则置若罔闻。杨泽兴也蹲下身来,随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他了然于心地摇摇头,苏昀辰在军事方面学识广泛,对这些兵器也了解甚多,因此每次来此挑选兵器都要耗费许多时间。因为常常来,小霖与他们都成了熟识了。不过只看苏家摆放的各式兵器,单挑哪一样出来,都是数一数二的珍品。苏昀辰虽说珍爱这些东西,对他也倒是大方,但凡杨泽兴去苏家,都可以随意把玩。只是杨泽兴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次在苏府的经历,不禁打消了要去给苏昀辰使坏的心思--
“那个,昀辰这是我给你带的栗子糕,还有酥皮煎饼烤丸子黄金肠羊肉汤。”苏昀辰一打开门,就看到面前的人讪讪地冲他笑着,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苏昀辰不禁挑了挑眉,“哟,今天是闹哪出啊?一天就给我送了这么多好吃的,从前一个星期也不见你送一次。”苏昀辰心中有些窃喜,表面却仍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若是想赔罪,也不必一回就送这么多吧。明日再来我家时,给我带碗羊肉粉条就行了。”
杨泽兴眨了眨眼睛。苏昀辰其他都好,只唯独对兵器斤斤计较,更何况那还是他最喜欢的一张弓。今日怎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
既然是来道歉的,总该有点诚意吧。杨泽兴这样想着,便清了清喉咙:“昀辰长弓的事我很抱歉,以后我都不会再动你喜欢的兵器了你我亦兄亦友,既是我之过,便该坦诚相对。”苏昀辰听闻此话,脚步一顿,迷惑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什么长弓?你今日前来,不是因为上次的乐谱一事?”杨泽兴也愣了一下,“乐谱?何时之事?我今日前来,是因为上次我来苏府时,试了试你的长弓,正要放上去时架子却塌了,所以那个”杨泽兴见他原来不知此事,顿时变得心虚了起来。“所以不小心把弓摔在地上了”
“”
那日午后,街旁的人都能看到,堂堂中书令杨崇笙大人的独子,被承坚军的领军主帅苏源望的次子,也是未来承坚军的少帅,追赶了整整一个下午。
“小霖!”杨泽兴的思绪被苏昀辰给打断了,只见他兴冲冲地站起身来,指着刚刚研究了许久的那张弓。“我要这张!”小霖走上前来看了看,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苏公子,我们家掌柜特意吩咐过了,此弓只观不卖。”苏昀辰回头看了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弓,有些奇怪地问:“为何?”小霖摇了摇头,“掌柜的并未细说原因,只说此弓对他意义非凡。放置于此处,就是为了日日看着它,好提醒自己不忘过往。”
苏昀辰有些不甘心地想了想,正想据理力争,却又念及到北迟渊的身份,故而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执念。他转过身来,“既然如此,那便算作我与此弓无缘吧。只是待北掌柜回来时,还望你告知他,我对于此弓也极其看重。若他允准,还望许我能常常前来万事堂,即便注定不能据为己有,时时来看看也是好的。”
小霖行了个礼。“苏公子请放心。话我必定带到。”苏昀辰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
“二位公子慢走。”
“昀辰,你真的那么喜欢那把弓?”走出店外,杨泽兴偏头看向苏昀辰。苏昀辰听到杨泽兴如此问,不禁笑了笑。
“也不是。只是方才看见它时,竟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一般。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你记不起他是谁,但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你们并非初次相见。”苏昀辰不确定杨泽兴是不是明白他所言何意,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在他心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