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在聊天室里看着别人聊天,认识黄涛就是在聊天室里边。他习惯在我打了一个“……”后边跟着打一个“——”,只有一个符号,没有多一个字。他的聊天室名字也怪异的很,叫做:吃地蛋(滨城方言,土豆)的猫。
与黄涛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kfc,他就坐在我的邻桌,伸手能够到他盘子里的汉堡那么近的距离,当然,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那时候。
彼时,黄涛对面坐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却一看就知道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女孩,淡粉颜色的眼影让我想起了《封神榜》里的苏妲己。
起初,俩人还卿卿我我的颔首蹙眉。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突然之间提高了声音。“你干嘛你!没事在网上瞎聊什么!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怎么着!”
黄涛低声说道:“你小点声,不怕丢人啊。”
“丢什么人丢人,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叫什么不好,叫吃地蛋的猫,你跟那个翡翠鱼聊的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啊。”我隐约记得聊天室里还真有一个叫翡翠鱼的,挺活跃的一个人,但是性别不详。但我不记得吃地蛋的猫跟ta聊过什么,可能我进去的时间比较短吧。
女孩还在发飙,“就那么一个同城jiāo yǒu聊天室,你以为你wěi zhuāng的多好,还在我面前显摆,臭不要脸的!”说着站起身转身就走。
黄涛伸手拉住女孩的手,女孩狠狠地甩开,“滚一边去,少碰我,恶心!”
黄涛叹了口气,低着头不再言语。好一会自言自语道:“谁稀罕,跟个母老虎似得。”说着话不忘抓起一个汉堡就吃。
我试探的问了一声:“吃地蛋的猫?”
黄涛疑惑的看看我,满嘴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咽下,只能点着头。
“认识唐老鸭爱上米老鼠么?”
“你?省略号?”
我点了一下头,“是我。”
黄涛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哎呀,这么巧,没想到聊天室里的人在街上都能碰到。我叫黄涛,你呢?”
“我叫乔十月。”
“哎你家哪的,好像在滨城就我姥姥家那边姓乔的多。”
“黑石镇的。你呢?”
“真叫我猜对了,我姥姥家就是黑石的,在铁路道口开羊汤馆那个,你知道不?”
“老道口!我去过好多次。”
黄涛兴奋的眉飞色舞,趁机把食盘端到我对面,“你说这巧不巧了,滨城那么大都能叫咱俩遇到,绝对缘分。”
“刚才那个……”
“哦,一个同学,脑子有问题。一会干嘛去?”
我挠挠头,这个问题还真把我问住了,出差回来我会连休三四天,本来就是百无聊赖的一个人,猛的这么休班,还真不知道去干嘛。“不知道,可能去网吧吧。”
“正好,我也去,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网速快,还干净,要不要一起?”
“那还磨叽啥?走啊!”我也不顾盘子里剩的东西,拿起包就冲出门。
黄涛说的那家网吧就在步行街的临街,楼上楼下二百多台机器。
“你qq多少?我加你一下好友。……这个么?怎么名字跟聊天室的一样啊,唐老鸭爱上米老鼠,有点卡哇伊。给你介绍个游戏玩,咱俩一起,很不错的游戏。”
“我对游戏没有兴趣。”
“哎呀,消磨时间么,权当陪我。”
“喝点什么?”
“可乐,我的最爱。”黄涛倒是丝毫不客气。
我无聊的在电脑上东看西看,一会听歌一会打开diàn yǐng,黄涛则聚精会神的玩了半天游戏。
在网吧里时间是过得最快的,往往一低头一抬头就是两三个小时过去了。我推了推旁边目不转睛的黄涛,“走,带你吃饭去。”
“有好吃的不?”
“拉面,葱花自备。”我调侃道。
“好么,有拉面能吃饱也行。兰拉还是兄拉?”(兰拉:兰州拉面。兄拉:兄弟拉面。俩家在滨城都是很火的面馆。)
“走吧,怎么也不至于第一回请你吃饭吃拉面去。”我那时候对于街边的烧烤摊有一种浓厚的兴趣,叫上一把羊肉串、一盘牛肉、一打啤酒、海鲜若干,两个人连吃带喝能坐一晚上。
“你真叫乔十月?”黄涛问我。
“这还有假?就跟这盘蚬子似得,真真的,活生生的。”
“来,十月,为咱俩萍水相逢干一杯。嘿!这啤酒真够劲。你说这世界真是小,聊天室里的人都能在街上碰到。”
“你都唠叨第三遍了。”
我并不善于喝酒,两瓶下肚就有点吃不消,黄涛的酒量倒是大的很,前前后后喝了十瓶八瓶。“十月,你这朋友交定了,有空喊你出来玩。我得回去了,不然学校看门那老头又不让我进学校。”黄涛摇摇晃晃打了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这个大眼睛的男生给我的第一印象竟然只有他那双大眼睛和痞痞的性子,其他的没有留下半点片段。
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洗漱完毕到隔壁街的网吧开了台机器。登上qq,黄涛的头像不停的闪着:“哥,你醒了没?”“哥,你在哪我去找你啊?”
我回复道:“我刚起来,在xx街上的xx网吧,进门就能看见我。”
一会,黄涛那边回复过来:“我一会就去找你。”
这一会的时间就长了很多,直到我饿的肚子咕噜咕噜的乱叫,黄涛才出现。“对不起对不起,遇到点小麻烦。”
“干嘛了?我寻思着等你一起吃中午饭,这没把我饿死。你脸怎么了。”我发现黄涛左半边脸通红,像是被人打过。
“没事,跟人打架了。”
“谁?昨天那个?”
“走啦走啦,边吃边说。我也饿的不行,早饭都没吃。”说着黄涛拉着我就急匆匆找饭店去。
“昨天那个女的,靠!上午找了俩校外的男的在门口堵我。分个手至于么?”
“你们打起来了?”
“我挨了一巴掌,不过那俩人也没得到便宜。再让我看见,弄死他们。”黄涛愤愤地说。
“看来你也是学校里的一霸啊。”
“没有没有,我还是很听话的,平时很老实,虽然总逃课,成绩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破学校学习好不好又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得靠家里找工作。哎,哥,你下午有事么?”
“我没事,连休四天,今天是第二天。”
“那你住哪儿?”
“不远,过了这个胡同那边的小区就是。”
“太好了!你不知道,昨晚你走了之后,我又跟帮会里的几个弟兄去干敌对的那帮人,一直打到下半夜三点多,现在可困死我了,一会去你家睡会儿。”
我知道他说的“帮会”是游戏里的虚拟的组织,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凑在一起,打打架,打打虚拟装备,自然都是在游戏里。“好吧,不过我家乱。”
黄涛推门进去,“还行,比我房间干净多了,那别的房间住的谁?”
“同学,我们合租的。”
“不错不错,那我就不客气了,必须得睡一会了,脑袋要炸了。”说完黄涛也不等我同意,将身子往床上一躺。
“tuō yī服裤子啊,天,袜子不脱就睡。”
黄涛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再说吧”“困死了”就不再做声。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新闻联播》,我在客厅沙发上胡乱换着电shì pín道,也不知道看哪个节目,或许根本也没想看什么。
黄涛揉着惺忪的眼睛站在门口,你看了一下午电视啊。
“不然呢。你睡好没?睡好了吃饭。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做着。”
“出去吃吧,做饭太麻烦了。你的床真舒服,比我们学校的破木板床舒服多了。”
饭桌上,黄涛来了精神,“哥你不知道,昨晚火拼的那叫一个爽。我们这边十来个人,对面二三十人,见面就干,干红了好几个。我直到现在还在红民村待着。”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游戏这东西不能太上瘾。”
“不然玩啥?酒吧ktv去不起,不在网吧玩游戏干嘛去?”
我心说也是,对于这么大的学生来说,没有经济来源,没有固定收入,去不起高消费的场所,只能在消费相对于小很多的网吧找乐趣,而网吧能够吸引他们的就是风靡的网络游戏。我在痛斥青少年沉迷网络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网络虚拟的生活里不能自拔?我一遍一遍进入聊天室,看着大家侃侃而谈;我wěi zhuāng着自己,出现在qq好友面前,道貌岸然的纠正他的过错。这不就是现实之中虚拟的自己么?我有时候怀疑我不是真实的我,我内心明明有着两个自己:一个是乖巧听话、谦和孝顺的自己,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而另一个确是桀骜乖张、个性斐然、喜欢同性的自己。而每当我扮演着一个角色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就在旁边冷嘲热讽,甚至破口大骂。
我把这样的性格叫做猫性。猫是一种慵懒而讨人喜欢的动物,它有着其他动物所不具备的特殊的本领:就是明明讨厌你却表现的很淡定甚至虚伪的蹭着主人的胳膊、裤脚。往往人类认为猫用舌头舔你的手脚是发出对主人亲昵的信息,其实是人类在自作多情,那是猫在讨厌你的不清洁不卫生罢了。猫的内心没有表现的那么慵懒,它时刻都在跳跃着、闪烁着,它在等待最后致命一击的到来。
猫能飞檐走壁、穿房越脊,上树上房如履平地,而同时它又特别的乖巧,徜徉在你的怀抱里眯着眼睛享受阳光。
黄涛吃了一大堆,问我怎么不吃。
我说不是很饿,还去网吧不?
黄涛看看表,大呼“大事不妙!”
“怎么了?”
“快快,马上要开战了,网吧在哪边?”
我拉着黄涛找到附近最近的网吧,黄涛胡乱找了台机器,登录上游戏,又开始玩。
我问过黄涛,网络游戏和网络的生活真的有那么总要么?重要的连女朋友都甩了?
黄涛说,她不是我女朋友,她每天自愿给我送吃喝的,目的不就是在她同学那里显摆一下么。就她那模样我也看不上,比她班的另一个女同学差远了。
我说,你是不是用吃地蛋的猫这个名字跟她女同学聊天了?
黄涛一拍大腿,可不啊,当时就犯了这么个小错误,导致她发现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又没看上她。
我想伸手给他耳光,这竟是个花心大萝卜。但又忍住,这或许就是我不能够理解的异性恋情吧。有时候恋爱的双方就如同猫一样,随遇而安又不会安稳,一旦别人家给了它舒适的环境和待遇,猫就会在那里再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