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去工作，我在同学那里待了整整一周。大家许久没见，聚了五六个人痛痛快快的喝了好几天。
元旦将至，我顺利在一家地产开发公司谋得一个职位，日常工作就是代表公司协助总经理在刚刚开发的小区内成立自己的物业。
我去到小区的时候，工程队正在撤离，所见之处都是满目狼藉，连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好在那些新招过来的保安个个年轻力壮，收拾了几天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杨思凡是我和保安经理温哥一起去招的最后四个保安中的一个，省城本地人，家就在距离小区不远两三站地的样子。
温哥教给我玩一款网络游戏，正是黄涛之前玩的那个，因为跟随黄涛也试验了一段时间，所以上手很快，再加上温哥时常带着我，半个月没到就能在里边混的风生水起。招来的十几个保安大都是二十左右的小伙子，有几个闲着没事总爱跟着我跑网吧，其中就有杨思凡。
我第一次仔细打量杨思凡是他跟我去网吧的路上，他长了一张娃娃脸，比我矮了半个脑袋，不是很爱说话，看起来文弱而羞赧。（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文绉绉的瘦弱男生却给予他的前程和家庭带来巨大的打击并令我始料未及。自然，这是后话）我问他学的什么专业，什么学校毕业的。
杨思凡说上技校学的厨师。我很兴奋，因我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研究怎么烧菜。我说：“那你学的是什么菜系？”
“没毕业，我不喜欢厨师，我爸托人给我找了市政府招待所食堂那里，边学徒边上班，我不爱干自己跑出来了。”
“那怎么想来当保安了呢？”
“这不没找到工作，年前先凑合一下。乔十月哥，干脆喊你十月哥得了，你的名字好怪。你们玩的那个游戏好玩不？教教我，我现在还什么都不会玩，就会聊个qq。”
杨思凡拿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手残党，操作谈不上了，连简单的跑位都一塌糊涂，不是被怪物堵住一顿怼，就是被仇家三下两下放倒。我这手把手教了三四次，游戏总算能上手了，却总是在里边被人欺负。于是充当带头大哥的我自然挺身而出，挡在他身前。杨思凡便对我多了一些崇拜，有事没事的跑到我办公室找我讨教。我也在闲暇的时间去他们保安的宿舍坐坐，跟一帮小保安聊聊游戏，扯扯闲话。
那个时候杨思凡19岁，算是保安里比较小的，又不爱说话，跟大家相处的不是很好，别人都聚在一起神侃，唯独他一个人坐在床边摆弄shǒu jī。
那一次正好我去的时候杨思凡正跟他的班长来劲，我一问原因，感情是因为杨思凡洗澡时候班长没敲洗澡间的门就进去惹火了他。
班长是个退伍老兵，说话大嗓门，“都是大男人，哪那么多事，还有啥地方见不得人咋地。不就没敲个门么，整的跟个大姑娘似得，你长啥我就长啥，不用看你的，我看我自个的就行。你又不是我媳妇。”
最后一句话逗得大伙哄堂大笑，我也憋不住笑了。杨思凡被羞的面红耳赤，“谁是你媳妇！我才不是你媳妇！“
本来的否定却无意间更添加了笑料，大伙笑的前仰后合。杨思凡此时委屈的两串泪珠子哗哗往外掉。我一见真生气了，忙去打圆场，“算了算了，都是开玩笑的，你们班长也是无意的。不就看你一回屁股么，你让他脱光了，你给看回来。再说老赵你也是的，怎么不敲个门啊，搞得杨思凡差点曝光，赶紧陪个不是。”
班长老赵也觉得玩笑开大了，憨憨一笑，“也是，你看我这人就没人家乔助理考虑的全面，毕竟乔助理大学生，文化人，我这属于粗人。那个，小杨别见怪，我的错，我的错。”
“杨思凡啊，人家老赵都认错了，你别哭鼻子了，大冷天赶紧穿上羽绒服，别感冒。”
我算是帮杨思凡解了围。
我在物业属于闲人一个，倒不是不想找点事去做，还没有正式入驻的小区实在没有我要去忙乎的事。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跑厨房找点好吃的然后拐进保安宿舍跟他们侃大山。
保安队因为人员不足是两班倒，杨思凡会每次休班都拉着我去网吧，但是我知道他对那款游戏不是十分感冒，虽然玩的比较专心，却根本不是所谓的玩家，所有的游戏内容都理解的一塌糊涂。然而每次都是兴致勃勃，后来他跟我说，只有在玩游戏的时候才感觉跟我走的好近。
年关说到就到，因为招的这一批保安在上岗前公司就已经说明白了是春节没有假期双倍工资，所以过年的时候，物业办公室还是很热闹的。总经理征求了我的意见，由我代表物业跟保安队一起过个春节。
杨思凡特别高兴，“十月哥，你真不回去啊？”
“是啊，李总批了，这第一个春节，我跟你们一起过。”
“那真是太好了，听温哥说，春节咱们大聚餐，保安队十八个人，加上温哥和你，还有厨房的陈师傅、王师傅，有二十多个人一起过，不愁不热闹了。”
“你不是不喜欢热闹么？怎么一下子这么兴奋。”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人多的，就是这性格这样，有点不好意思。”
北方的春节是在年三十贴对子、包饺子、放鞭炮，大家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消停过。我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就被杨思凡拽起来，“起来啊，外边雪可大了，他们都堆了两个雪人了。”
“开始包饺子没？今天人多，加上明早一顿，得包一阵子了。我还真不太放心，李总千叮咛万嘱咐我要让大家吃好，我得去厨房看看。”
“厨房连个鬼影都没有，东西都搬到物业办公室了。算上两个厨师，有五个人在包。”
“五个人怎么够，他们这帮牛犊子似得，一人四十个都不够，特别是老赵，自己个得两大盘子。我还是不放心。”
“那我也陪你去。”
果然如我所料，五个人有三个人会包，老赵班长带的那俩保安纯粹是过来凑热闹的。
“救星来了！乔大助理，你可来了，照这个速度，包到天黑能包出来算快的。我老赵恨不得长四只手啊！这俩瘪犊子，完蛋玩意，擀皮都不会。去去去，去一边去，指望不上。”
那俩小保安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囧的一个劲的挠头。
我凑过去，老赵急得一头汗，已经包了百八十个。“哟，看不出平时五大三粗的老赵包起饺子来也是手拈兰花，粗中有细啊。”
“那是，我老赵不是吹，除了生孩子，还真没有啥能难住我。正好小杨也跟着学，平常就跟个女孩儿似得，这点小事肯定学得快。”
杨思凡白了老赵一眼，“我本来就会。”
老赵也不计较，笑的更起劲，“我还正准备去请乔助理来着，看你奔他宿舍去，就知道肯定拉乔助理过来。”老赵用胳膊捅了捅杨思凡，“咋样，看见乔助理光屁股没？”
杨思凡转过脸对着老赵左右看了一圈，“咦？你嘴里没吐象牙啊！”
“胡说，我嘴里怎么能吐象牙。”刚说完就发觉上当，收回已经来不及，悔得老赵一拍脑门，满脸都是面粉。
杨思凡则笑的直不起腰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开心的笑，笑容是那样纯真儿充满阳光，让我喜欢的了不得。
老赵见占不了便宜，也不再计较，“今个老赵我要大显神威，我和陈师傅擀皮，你们包，看看我的速度，不是盖的。你俩也过来学着点，完犊子玩意。”
大家有说有笑的，一边包一边送外边冻着，临近中午，已经包了不下一千个。
温哥开车带过来二三十斤羊肉、丸子、鸡鸭鱼肉装了整整一后备箱。人没进屋声音先到，“涮羊肉、全羊汤、十只烧鸡、十只烤鸭，李总特批四瓶古井贡，五箱啤酒，今个下午谁都不许装熊，给我可劲造兄弟几个。”
我是第一次在远离家人的异乡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年，我想杨思凡和那些保安也是如此。大家没有拘束的敞开着吃着喝着，三五一堆或划着拳或聊着开心不开心的事儿。我从没有喝过白酒，被温哥强行劝了一杯，感觉从喉咙开始一直到胃，火辣辣的难受，好像打翻了老君的八卦炉一般灼热。手、脚、嘴、脑袋，全身各个器官都开始不听指挥，最后实在撑不住了，一头倒在沙发上。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扶着我回到我的宿舍——办公室隔壁单元的一个两室一厅改的，就住我一个人，温哥有时候值班，偶尔过来睡一夜。“小杨，一会你给乔助理倒杯水，洗个毛巾给他擦擦脸。我要早知道他这个酒量就不劝他喝了，看这整得，醉了一摊。我一会还得过去跟那些弟兄接着喝，你就辛苦点。”
“没事温哥，反正我也不怎么喝酒，这里你就放心吧。”
接着就是“砰”的关门声喝杨思凡嘀咕着“暖瓶呢？在这。”再之后我就不得而知了。
一觉睡到春晚开始。杨思凡坐在沙发上玩着shǒu jī，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摆弄他shǒu jī上的贪吃蛇。
“十月哥，春晚开始了，去看不？你这一觉睡的，我给你擦了五六遍汗你都没醒，够实的。酒醒没？”
“等下我缓缓。第一次喝白酒，这罪遭的，以后再也不喝了。你在这一下午？”
“是啊，温哥说怕你喝多了吐，再没人照顾。”
“谢谢你，走，咱们看春晚去。”
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除了吃喝就是打牌看电视。杨思凡好像有什么心事，几次要对我说又欲言又止。我猜他是怕我再喝多，想劝我少喝酒吧。
杨思凡很喜欢去我的宿舍找我聊天，他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敢直接坐在我的床上，敢用我的电脑。
“十月哥，你结婚了没？”
“没有，光棍一个。没人相中我。”
“女朋友也没有啊！”杨思凡惊讶道。
“没有，以前在大学处了一个，后来没几天就不了了之了。”
“那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怎么都是这样的问题，唐米也曾经问过我谈没谈过恋爱？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怎么回答？我怕我的回答吓到对面这个清秀文静的男孩子。“有过，但是人家不喜欢我。”我只能这样说，因为也确实如此。
“那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挺不容易的，等哪天保安队人手足够了，去我家吃饭，我妈的手艺特棒。”
“好的。”我只当他这么一说，也就这么一附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