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贤随着杨彪走进杨赐的卧房,只感受到房间内沉闷的气氛,杨府内的女眷大多都在,哭成一片。
房内浓重的药味较之屋外不知重了几何。
见得刘贤进来,围着杨赐床榻的家人自动分开,刘贤走到床榻旁,看到了杨赐。
刘贤当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杨赐,与前段时间看到的精神抖擞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杨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苍白,气若游离,身上就像挂着一层皮,整个人透着一种暮气。
但事实摆在眼前,眼前这人就是杨赐。
“小子刘贤见过杨司空,给杨大人请安了。”刘贤在床榻旁轻声说道。
“嗯?”似乎是听到刘贤的声音,杨赐十分吃力的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眼看着刘贤,似乎在笑:“世子殿下啊,你来了。”几个字,便像是用尽了杨赐全身的力气,杨赐便在大口的喘着气。
“老大人莫要说话。”刘贤忙在杨赐胸前抚着,帮杨赐捋着气,手上没有丝毫碰到肉的感觉。看来这杨赐真的是病入膏肓了,身上已经没有丁点的肉,若是这都能恢复,除非神仙了。
“老夫的身体老夫自知,一把老骨头了,活到这个岁数也是心满意足了啊。”杨赐艰难的开口说道。
“老大人万不可这般说,老大人安心养病,定能康复的。”刘贤说道。
“嗬,嗬,嗬。”杨赐在笑,却那么怪异,杨赐吃力的看着围在四周的家眷说道:“文先,还有你们,先出去。”
“父亲。”杨彪开口。却见杨赐苍白的脸上毋庸置疑的神情。当下看了一样刘贤,便招呼着家眷走出了房门,家眷们也没有在说什么,显然方才杨赐已经跟他们说过什么。
刘贤目送着杨彪与杨赐家眷出去,疑惑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杨赐问道:“老大人这是为何?”
杨赐没有回答刘贤的问题,而是两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刘贤静静的在床榻旁等着。
许久,杨赐才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当年你的父亲陈王,宠,有机会登上那至尊宝座。”
杨赐张口便说出这个刘贤完全没有听过的消息,摇了摇头。
杨赐嘴角一牵,他在笑,讥笑:“你这般年纪,不知这事也不足为奇,如今对这事儿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恐怕大多都行将就木了。”
刘贤听着杨磘uì dǎng龅木斓氖虑椋骸暗蹦晗鹊奂荼溃拮樱屎笥氲笔钡拇蠼嘉渖桃椋敫鞔笮』适抑性褚蝗思坛谢实畚唬蹦昴愕母盖壮峦醭璞闶且桓銮慷辛Φ木赫撸矶嗳硕伎春盟!?br />
“可是因为当年的陈王乃是孝王承,你的父亲还未继承王位,大将军与朝中太傅等人担心若是择你父亲,那么你的祖父该如何处?同时也担心你父亲继位,那将尾大不掉,不容易控制,便选择了弱小的当今皇帝,起初,皇帝那是相当的英明,老夫与一众大臣们皆觉得大将军十分英明,当时朝中也并未有何异议,一时朝中倒也相安。”
“可是,当年一场政变,大将军等人竟未能斗得过当时的宦官,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陛下也被内宫控制,随着陛下渐渐长成,却逐渐迷恋酒色,如今的朝廷,当真是内忧外患啊。”
杨赐喘了口气,神色平静道:“看着如今朝堂内外,老夫时常在想,若是当年你的父亲陈王宠继位,朝廷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场面?呵呵。”
“说起来,当年老夫也是看好你的父亲的呀!”杨赐叹气道:“只恨当年没有坚持啊。”
“老大人。”刘贤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听他父亲说过这些东西,他只知道他的父亲世袭了陈王之位,一直呆在陈县内。
“世子殿下,老夫今日对你说这些,并不是要表达什么,只是这些话憋在老夫心里十余载了啊,始终没有一个人可以述说,你也不算外人,老夫对你说说也无妨,也希望你不要责怪老夫。”杨赐面带苦涩的说道。
刘贤当然明白杨赐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年若是他坚持拥立他的父亲继位,那么他就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帝,但是刘贤却也知道,当年的杨赐并非是现在的杨赐,当年的杨赐还未当上三公,只是一介重臣而已,当年主事的乃是大将军窦武以及皇后窦氏,而就算是他父亲登基,大汉是另一番景象,那么那时候还会有他吗?
见刘贤摇头,杨赐接着说道:“老夫虽然人老眼花,但是心里却看得透彻,你可知道,此次陛下召父亲入洛阳,是抱着怎样的心思?”
“陛下是想除之而后快啊!”杨赐叹道:“若非你父亲当日在朝堂上那番说辞,以及你父亲将你留在洛阳的举动,世子殿下认为你今日还能见到老夫?”
刘贤回想着当日的情景,经杨赐这般一说,当时还真的是有一些反常,虽然藩王入京都要经过盘问,但是没有那一个藩王是会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进行盘讯的,当时的皇帝定然是如杨赐说的一样,并不打算让他们父子活着走出洛阳,只是当时他的父亲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破绽,一直在表达着他的忠心,最后甚至将他留在洛阳,看来这一切都是他父亲在陈县时便想到的,这一刻,刘贤想着竟然背后冒起冷汗。
杨赐人老,心却明亮,看透了这一切:“你父亲的封地陈县,百信富足,民生安定,都在印证着你父亲的贤明,就连陛下派去你父亲身边的亲信都投入到你父亲的麾下,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当今陛下乃是当年的参与者,你的父亲这般贤明,他是心中不安呐。”
刘贤此时想通了这些事情,平静的看着眼前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行将就木的老人,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杨赐看着刘贤的表情,说道:“老夫今日与殿下说这般多,并不是想要怂恿殿下做什么,而是老夫心里明亮,若无光武帝这般中兴之主,那这泱泱四百年的大汉朝廷就将丧失我辈人的手中,罪人呐!”
刘贤不能体会到杨赐说那最后三个字时的心情。
“只希望到时候,朝廷有难,殿下又有实力,不妨效仿光武帝!”杨赐的声音透着别样的魔力,刘贤豁然站起,眼神一凝,注视着病榻上的杨赐,他不相信这个一世忠于朝廷的人会说出这种诛心的话。
杨赐仿佛看穿刘贤的心思,说道:“老夫所忠者,汉氏也,非当今陛下。”
声音虽然虚弱,但却铿锵有力:“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世子殿下回去后不妨想想老夫之语,只求以后,我弘农杨家有难之时,殿下能后伸出援手,也不枉老夫今日说这许多话了。”
刘贤信了,怔怔的望着这个老人。
“老夫乏了,世子殿下请回吧,希望老夫百年之后,殿下勿要来我杨家了。”杨赐吃力的挥挥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躺才床上大口大口的吸气。
刘贤怔怔无言,这个老人或许正如他说言,他所忠者,汉氏也,非皇帝!
同时也知道老人的意思,是希望他死后不要来府上吊唁,因为他的敏感身份,不希望当今陛下因为刘贤而对杨家有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