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
a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从来不缺乏热闹。一阵突兀的鸣笛声划破长空,却又很快掩埋在这喧嚣纷杂的夜里。
繁华落尽,有人赶着回家,也有人要开始夜生活了,可惜全被堵在车海里,即使是本该让道给其救急的救护车,也没有幸免地堵在高架桥的长龙里。
救护车里坐着的年轻男子,紧蹙着眉头,额前印出深深的褶皱,额前的碎发有些湿了,紧贴着额头,他神色紧张地望着担架上昏睡的女孩,紧握着她的手,也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两人的手。
见着车半天也没有动静,男子不耐起来,“你们能不能快点走?没看到末末很难受吗?”
一旁穿zhì fú的护士耐着性子朝这个已经发了不止一次脾气的男子解释:“先生,这是堵车,我们也没有办法。”
“既然知道这里堵车,为什么还要上高架桥?”
男子失去了耐性,失控地吼了一声,护士被他冷冷一声吓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声音把担架上的女孩吓到了,他握着的手突然一紧,男子又低头望着她,原本凌厉的目光瞬间流转成了担忧柔和。
只见她动了动眼皮,却没有睁开眼,眉心拧成一团,仿佛很痛苦的样子。她的确很吓人,红色的血渍从她的太阳穴一直往下,脖颈,胸前都是姹紫嫣红,到处都是血渍,以至于看不出她到底哪里受伤了。
男子弯着身子,低着头,一只手轻柔地摸了摸那张被嫣红染尽的脸,急切地叫唤:“末末,末末……”
他一声声着急的叫唤还是没能让她睁一睁眼,只见她偏了偏头,额头有些发烫了,轻声而细碎的低喃,他听不太清。
男人低着脑袋,把耳朵覆在她嘴边,才听出她含糊不清的字:“小、白……小白……”
她还真是爱她家的狗,都昏迷不醒了,还惦记着它。陆萧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凑到她耳畔朝她低声安慰:“末末,我会记得给你家小白喂食的,你得给我好好的,不然我炖了它。”
他恶气十足的威胁,却又温柔地让人能沉溺其中,女孩安静地昏睡了过去。
终于来到了医院,担架被匆匆忙忙推进了手术室,而陆萧就被隔在门外,焦急地等待。
不久,两个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高个的男人,即使到了中年,布上了岁月的痕迹,可是那分明精美的轮廓,浓黑的眉,笔挺的鼻梁,深邃的墨瞳,透着卓然的气质,不难看出他年轻时该有多好看。
见到悠闲在此的陆萧,中年男人板着脸,不满地说:“陆萧,你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陆萧一直处于紧张难安的状态,见到自己的老爸,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者,一个依靠。柔软的心房顿时打开,他红着眼,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陆萧低声开口的话有些嘶哑:“爸,末末她出车祸了。”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瞬间就冷静了。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红了眼的男子,不禁厉声指责:“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陆萧下意识摸了摸眼角,随意抹去泪痕,吸了吸鼻子,又听得他父亲问:“和林院长说了吗?”
陆萧后知后觉忘了这个事实,诧异不已,手忙脚乱要拿出shǒu jī来,再一次被他父亲阻止,只听得男人说道:“还是等他回来了再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陆萧点点头,男人才把拦在他shǒu jī上那双手收回来,严肃斥责道:“杵在这干什么?没事情干吗?”
陆萧已经把shǒu jī放进口袋,望着透着凉意的父亲,他还是有些微怕的,闷闷说:“我想等末末出来。”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这个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同他一般高的男人,他长大了,也该长大了。中年男人软了软,安慰道:“她不会有事。”
历经三个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林末没有生命危险,小腿骨折,轻微脑震荡。这大概是这些年来,陆萧经历的最难熬的三个小时,每一分钟他都觉得那么漫长。得知林末脱离危险,他才把拧着的眉头放下,缓了缓心。
他每天都在亲力亲为照顾林末,在护士眼里是贴心,可在林末眼里就成了麻烦。因为陆萧照顾地有些过了,比如现在,他正如哄孩子般端着鱼汤,要给她喂。
林末头往后仰了仰,颇为抗拒,说道:“陆萧,我伤的是腿,不是手。”
“有什么关系吗?”
他顺势一喂,林末一偏头,汤便洒在了床铺上。
林末抢过他手里的碗,狠狠道:“你是来捣乱的吧?给我,我自己来。”
陆萧见自己闯祸了,心虚地望着林末,撒娇似的可怜说道:“末末,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林末不理他,低头喝了两口汤,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陆萧又继续说:“最近上映了一部新diàn yǐng,我带你去看看?”
林末还是不理他,掀开被子,要自己下床,陆萧急忙扶着她:“小心点,别摔着。”
林末稳稳的坐在轮椅上,陆萧灵机一动:“末末,我推你出去透透气。”
他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便火急火燎推着她往外。
“陆-萧!”
林末咬牙切齿地愤愤唤出他的名字,陆萧却是把她推得老快,一副我好心为你的姿态,继续劝导:“末末,你看看,出来透透风多舒服,整日在房子里多没意思。我可是好心,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林末:“……”
林末没有理他,只是顺着目光望过去,落日余晖,天边呈现两个色调,一灰一红。大片光泽洒下草坪,伴着一阵清风,拂在耳畔,似阵阵低语,覆在她脸上温热的阳光是日落西山前最后的温度。
几个小朋友在不远处嬉闹玩耍,适合出游的好天气,那么美的落日,她竟然有股难以言喻的奇怪滋味,心里莫名的……难受。
陆萧推着她,还在试图劝说从出车祸就闷闷不乐,沉默寡言的女孩。见她一字未发,不回答他,他急了,索性跑到她跟前,不满说道:“末末,我问你话呢,你答应……”
陆萧还没问完的话堵在嗓子眼,他诧异片刻,也忘了计较,因为他看到林末红着眼,哭了。他几乎从未见过一贯没心没肺,倔强坚韧的林末哭过。
“末末,你怎么哭了?”
陆萧蹲下去,望着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林末听了他的话,右手下意识覆上自己的眼角,滚烫的泪珠有些炙手,手上黏糊糊的,她自己也诧异不已。
她错愕地望着在指尖还未散去的泪痕,竟然有些炽热地烫了她指尖的皮肤,她不知所措,低低说:“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使遇到再大的事,她也能咬咬牙自己扛过去,她这是怎么了?心里翻涌着的那股奇怪的感受是为何而生呢?
林末的大脑一片混沌,怎么想,也想不出难受的缘由来。
林末呆呆仰头望着天空,陆萧站在她身旁,好几次想张口说话,却最终咽在了喉咙里,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天边的一抹光泽洒下,在林末冷硬的脸上刻出柔和绚烂的色彩,只是她看起来似乎在游神,原本就即将暗下去的天地,弥漫着沉默。
陆萧突然试探性地开口:“末末,小白白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吃的好睡得好,亏你那时昏迷不醒还惦记着它,小没良心的家伙。”
“……”
见着林末又沉默了,陆萧又继续自顾自补充道:“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昏迷前念叨的竟然是小白白那条狗。”
陆萧的喋喋不休终于引起林末的注意,偏头望着他,一脸茫然,困惑不已。陆萧望着呆愣的林末好笑,又故意醋意十足地解释:“不记得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小白,小白,害我都吃醋了。”
陆萧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满哼唧道:“也对,你连那一天的事都不记得了,怎么能记得这个。”
“小白……”
林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嘴里轻声低吟出这两个字,眼神飘忽望着面前,奇怪的是,她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沉甸甸的,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却又被拉扯着,让她看不清那一抹哀恸的缘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