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虚》 第二十九章：申公豹

    雷广和惧留孙，终于把金蝉子扛到了弱水河畔，他们红着眼睛回首，终是看见了与黑金火光以及万千大军一同消弭的青铜巨人。

    周承林巨大的惨白骨架巍峨地矗立在天地之中，手持巨斧，全身无一丝血迹，那曾经惊天动地的巨人，就这样死去，站着死去。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们终将履行结拜时的誓言，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是否成仙，无论你在哪里，我都陪你。

    天，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下凡六人加上惧留孙一共七人，如今只剩三人，赤精子和仇冬生生死未卜，苏剡与周承林，战死。

    黑金色的火仍在蔓延，雷广和惧留孙不敢耽搁，跨入了仇冬生留下的门中，回到了弱水河西。

    镜面仙界崩碎，惧留孙长吁了一口气，另两人并不言语，气氛沉寂而低迷。

    如若不是周承林将自己化作钉子，死死地将黑金巨人钉死在两大阵法之中，如若不是有丑角与周老两个亦敌亦友的强大之人，张开了绝世阵法将那怪物拖延住，他们没有人能活到现在。

    「青铜」之所以位列「斗」字列第二，屈居于「修罗」之下，并非是战力不足，相反，青铜的战力全开之时的爆发之力甚至可能在修罗之上，只不过代价太大，太难持续罢了。

    神通血脉只是按神通本身所拥有的能力排列的，真正的战力还要看个人对神通的领悟与理解。

    尘世的光初亮了，天边隐隐现出了些许壮丽如血的朝霞，破晓的风卷着黄沙如暗潮般涌动，星光还有点冷。

    金蝉子张了张干裂的唇，沙哑地颂着一篇超度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雷广和惧留孙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孱弱的僧人不停地诵经，不停地祷告，又不停地祭香，默默地张开「无垢」将风沙赶走。

    苍茫的大漠上，有一缕烟直直地升起。

    悲戚而苍凉！

    如血的阳光慢慢升起，明明是初春时节却散发出难以抗拒的热量，热浪滚滚将空气烧的扭曲，扭曲的光影下，有一个黑点缓缓靠近。一袭墨黑长袍，一顶墨黑斗笠，他走到「无垢」之前，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如叩门扉。

    惧留孙瞬间转身，睁大的瞳孔散发出惊人的雷光，杀气如劈波斩浪般笔直地划开沙漠！金绳直指来者！斗笠下的脸庞微微笑了下，仰起脸，露出了一张如清晨绿茵上将逝未逝的露珠般温润的笑，唇红齿白，惧留孙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松了口气，放来者进来。

    正是仇冬生。

    仇冬生刚刚走进来，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出了这空气中浓郁得仿佛即将凝固的悲伤与沉重，开口问道：“怎么了？”

    “山人和酒鬼死了。”雷广答道。

    “死了？”仇冬生怔在了原地，微微愕然地抬了抬头，一抹绯红染在他的眼角，抬步走向三人“真……令人难过啊。”

    “赤精子呢？”金蝉子背对着众人，缓缓结束了超度，热浪席卷之下，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太华山那位长辈他……他为了救我，只身一人堵在幽都山下……以身为钉钉死了纣王与妲己那两头恶畜……”仇冬生低下头，斗笠巨大的阴影将他的脸遮住，声音颤抖，仿佛在哭。

    “于是你杀死了他？”金蝉子慢慢地说，声音还是那么平淡那么古井无波，手中的木鱼敲了几下，算是完成超度。

    仇冬生停下脚步，与三人相对站开，忽然抬起头，哭泣悲怆的声音下，居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他并不否认，只是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在金蝉子开口之后，雷广跟惧留孙都皱起了眉头，看到仇冬生的反应后却大吃一惊，立刻摆出进攻的姿态。

    “无所谓猜不猜出，感觉到了罢了，在赤精子出去找你之前，我在他身上留了印记，没过多久却消失了，太华山云宵洞赤精子，位列仙班近千年，成名近三千年，资格之老阅历之广，他人难及，况且「换」之神通傍身防御，又有「阴阳镜」在手攻击，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击杀他的，只有那能硬抗阴阳镜的……”金蝉子转过身来，佛陀般沉寂。

    “「修罗」申公豹了。”

    仇冬生轻轻笑了，邪肆又张狂，眼角的红越发浓了。

    “绝妙。”仇冬生抚掌叹道，他忽然眼神一凝，三柄血红长刀带着音爆厉啸着飞出，瞬间射向三人！惧留孙眼神一凝，「无垢」随心而动将仇冬生……不，是将申公豹瞬间弹出！紧接着鱼肠裹着雷鸣劈来，申公豹偏身闪过，瞳孔变得通红！

    申公豹屈身躲过雷电与金绳，一个后翻立在「无垢」之上，黑袍猎猎而动，妖冶的红瞳眼神锋锐如刀锋。

    申公豹舔了舔唇，暗红长刀斩出的刀光将雷电湮灭！一柄长刀无痕，红色剑光层层叠叠向下劈去，动作快而迅猛！仿若棱角分明的笔直海涛般澎湃汹涌！「无垢」像一个巨大的气泡那般被压得扭曲，灼热的气流渐渐被撕扯开来，无尽的血气瞬间交织成一片无叶的暗红森林。

    天猛然暗了。

    修罗剑技，「森罗地狱」。

    惧留孙本就精疲力尽的身体再也无法抗拒如此狂暴肆虐的力量，一口鲜血喷出，「无垢」瞬间崩溃，黄沙滚滚，瞬间炸出了一片灰huáng sè的蘑菇云。

    “惧留孙啊……当初你除了神通，最擅长的便是土遁还有你的捆仙绳。”申公豹迅速落在惧留孙面前，轻轻拍了拍惧留孙微微颤抖的肩膀，缓缓笑了下，额间有火一般的纹路燃烧，“如今还是老样子，没长进啊。”

    申公豹的手缓缓落在惧留孙肩膀之上，就像碰到的是一堆泡沫，筋骨黏连沉闷的爆破之音一路滑响，惧留孙仍站着，却被打成了一个畸形的姿态，身体少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宽度，就像凭空融化了一般。

    惧留孙仍震颤着瞳孔，冷汗在苍白的脸上翻滚滴落，直到现在才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啊！！”

    申公豹回过头来，对着刚才在背后不停攻击他的雷广微微笑了一下，在雷广看了，却如恶鬼般可怖！

    这样恐怖的实力与恶鬼般的心性，竟然……竟然来自于一个看起来干净而又微微有些邪肆的年轻人。

    那个名叫申公豹的年轻人。

    金蝉子一直没有动手，他叹了口气，瞳孔萎缩，眼神之中罕见地出现了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