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地上摆满了尸体和幸存者,夜晚的光线分辨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幸存者也是几乎不会动一下的。而且仍有“尸体”不断从冒着浓烟的大楼里抬出来,各种灯光映射下石头墙上依稀可以看到“重庆大学图书馆”字样。“尸体”周围是忙碌的消防兵,以及闻迅而来的学生。
灯光照在肖敬脸上,眼睛里尽是紧张焦急。他跟另一个男人一块拨开人群,一眼就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那个男人奔过去跪在一个女人旁边,她躺着一动不动,肚子明显隆起,他俯身短促地喊着“雪儿”,并把左手掐在她的颈部,肖敬赶过来也蹲了下来。男人掐了女人颈部一会,什么话也没说,立即抱起她就往外走。肖敬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立刻又回头扫视地上,一边大声地喊着“张可——”。
当他抱着张可出来的时候,一个医务人员立即就上来催着他“快点!快点!”,刚坐下救护车就开动了。她活着,但是头部受了外伤,头发上粘着血。
肖敬看着雪儿,唇色黑紫,脸上平静无生气,眼前这个男人还来不及帮她擦拭上面的污渍,不停地给她做着心肺复苏,旁边的仪器上却是一条直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使她那沉重的腹部跟着震颤。
……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窝在椅子里,侧着身子用右胳膊支着桌子,拇指托着腮,四指抚着额头,一张脸就被手掌罩住了。这是一个陷入了沉思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他才收起胳膊,把身子坐直,显出他的脸来,是肖敬。
重大图书馆暴恐事件已经过去22年了,但是他几乎每年里有100天都会想起它来。这会又想起它是因为刚刚天诺告诉他了赵九天家的悲剧。
肖敬离开椅子,来到墙壁前,刚才的思绪似乎还没有完全清空,脸上还是一脸的凝重沉闷。
停顿了一下,推开一扇近乎yǐn xíng的门,这里是他的实验室,摆满了仪器、试管。
中央桌子上的两个试管装着猩红的液体,液体很粘稠,光线穿不过去,玻璃壁上映着肖敬的身影,正向它们走过来。
肖敬戴好手套,从旁边又拿过来两个红酒瓶大小的玻璃容器,里面盛着一半的透明液体,然后小心地旋着拔掉试管的木塞,分别倒进了这两个容器里,猩红的液体在其中徐徐沉降、扩散,随着主人的摇晃迅速稀释融合成两瓶透明的红色溶液。
“如果能控制人自杀,是不是比任何wǔ qì都要厉害?”肖敬一边摇晃着玻璃容器,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废话!”肖敬这时只能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说出了声,然后长呼了一口气把容器放稳,走到角落。
这里立着一个2米高的箱柜,他站在面前用眼睛对着柜子上的红点看了一会,就像交流了思想,柜子上半部像闸门抽走,显出里面的空间,暖黄的灯光里有两只小白鼠在笼子里睡的正酣,它们也许觉到了动静,一下子都欢跳起来,嗅着鼻子望着肖敬,脚旁还散着几粒巧克力色的碎屑,那是肖敬为它们专门打造的营养糖果,定时tí gòng,它们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刚吃饱不久,四只眼睛滴溜溜地泛着光。
肖敬伸手捏出一只来转身就往回走,当他站在桌子旁时却静静地并没有进行其他操作。
过了一会,他转身回去对着柜子里面的红点看了看,柜子缓缓关闭,里面那只小白鼠朝他们活泼示好的身影也渐渐被关闭在门后。
他才重新回到桌面,拿出手术刀利索地把手里的小白鼠脑袋切了下来。
身后角落的柜子上的红点在那里安静地发着微弱的光。
肖敬迅速把小白鼠的头部和身体分别放入刚才的两个容器中,然后盖好盖子望着它们,小白鼠的两部分为那透明的红色溶液添加了几笔更浓烈的红,并也渐渐融于它们,然后就静止于瓶底。
……
在肖敬的密室外,中午的阳光正明媚,投射下来,照在红色的“不仁儿童福利院”这几个字上愈加鲜艳。
楼前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窗帘也遮挡着所有的窗子。也有例外,在顶层,三楼的一个窗子开着一条缝,一个小孩的身影凑在玻璃前望着外面的阳光。
过了一会,小孩忽然回过头离开了玻璃,只留下没有闭合的窗帘,但是没过几分钟就过来一个大人高高地把窗帘拉上了。
肖敬把窗帘拉好,又看了一眼小孩,乖乖地在躺在床上睡觉。肖敬走出房间,身后的门轻轻关上。走廊内空无一人,他穿着软底的鞋子,经过一个个紧闭的房门,目不斜视,没有一点声音。
从天空俯视“不仁儿童福利院”,它就像一个人的眼睛,中心的瞳仁位置是空着的,里面有一汪清澈的水池。
“上帝不允许人类重生。”肖敬的脑海里又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
“那就说明它不存在!”肖敬又在心里回应他。
……
乐乐给三叔回报过后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河边,靠在栏杆上,望着悠闲流淌的河水。
远处的大楼上挂着师晓丹的巨幅海报,她正在全国巡回演出,今晚就在这个城市的卧龙中心体育馆。
乐乐望着师晓丹明媚动人的侧颜,头发又厚又黑,脸上泛着运动的光泽,浑身迸射着生命的光彩。
水是没有生命的,它们存在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象身边的河水,如果水有生命,会不会抓住悬崖峭壁不入海。
正当他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一个熟悉的人体进入了他的感知,随之而来的是一袭熟悉的香气。
乐乐睁开眼睛,她在他前面十几米处走过,一直沿着河岸走,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
乐乐再次好好打量着她,高挑的身材,如缎般的长发看着就让人想抚摸一下,走路的样子不疾不徐,心无挂碍。
这就是昨天在歌乐山滑坡处站着的那个红衣女子,似乎有一瞬间锁住了他身体的那个红衣女子,而且也就是前天晚上在朝天门江边追击一个受伤少女的两人中的一个。他这个时候完全确认了,昨天在歌乐山时还有所迟疑。
于是乐乐离开栏杆,决定远远地跟着她。但是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乐乐心里也知道。
沿着河岸这长长的一段绿树成荫,花香鸟语,原本并没有正式名字,后来叫的人多了就成了“滨河公园”。一个老头正在树荫下给旁边的好奇群众表演隔空取物,只见两米开外的花池上一个茶杯缓缓向他移动,老头坐得稳稳的,两手做着主角才配有的修饰动作。
红衣女子只管走路,倒是乐乐抽空瞄了老头两眼,脚边放着一个大水壶,看来他离这挺近嘛,乐乐想,就见杯子“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幸好是合金制品,但是惹来的欢笑使老头有点颓唐。
老头伸伸胳膊伸伸腿,说着:“吃太多了,歇会儿,歇会儿再弄。”“老李,啥时叫你师父出来露两下啊,你这学的不灵。”“谁说不灵,以前不是都灵吗?”老头高声道,顿了顿又说:“我这刚才明明已经成了……”
乐乐笑了笑,看着前面正在走着的红衣女子想,因为有人捣乱啊。
女子径直走着,很快就要到一个路口,路口有一个大楼,乐乐一下警觉——她要是拐过去就看不见了,于是加紧了几步,不能离得太远了,确保在她拐弯后还能及时跟住。
女子果然拐弯了,乐乐快步赶了上去,但脚步也不能太响了。对面大楼上伴他无数个夜晚的师晓丹也来不及多看两眼了,当然,还有无数个白天。
乐乐快步走到路口时又停了下来,他忽然有种感觉,如果他走出来,红衣女子也许正在另一面望着他。这使他忽然心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