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南宫瑾瑜穿着一身米白简练的武服站在院内树叶凋零的槐树下。清晨的寒意格外刺骨,但南宫瑾瑜并未觉得有什么。这是一件他自己也觉得怪异的事,从小身子骨瘦弱的他却并不畏寒,再冷的冬天,他也只是觉得凉凉的,反倒是有些怕热。
昨夜袁老与谷老冲进他房里,非得逼着让他选,到底是要跟着袁老修符道还是要跟着谷老习阵法。可他还没想好要选哪个,二老就已经开始争论不休,就差没动手了。
按袁老与谷老争论的那架势,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没得选了,两样都不选,二老怎肯放过他,可是不管选哪个,以这二位的性子,肯定会打起来。所以,他没得选,只好同意两样都学。
虽说昨夜睡得有些晚,但他早早就起床,吃过早饭后,还顺便喝了一碗季院长给他熬的汤药,现在嘴里还留有丝丝的苦味,他站在院里等着计晨子。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计首司开门从房内里走出,看到站在院里南宫瑾瑜也没说什么,而是走到院子边上的槐树下,拾起八颗大小差不多的石子,接着来到院子的中央。
“昨夜,我没有答复愿不愿意教你,是因为我修炼的武道与别人不同,要有天赋才能学,如果没有天赋,一辈子也学不会。”计首司缓缓说道。
“那如何得知我有没有天赋呢?”南宫瑾瑜问道。
计首司摊开手中的石子,说道:“我将手中的石子抛起,然后接住,你要是能知晓我是如何接住这些石子,说明你有这个悟性,自然也就有了这个天赋。”
南宫瑾瑜有些不解,心想接住石子不就是看到掉下了,然后伸手接住,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虽然不解,但他知道,既然对方是堂堂夜影司的首司,自然不会那么简单,所以他并未多话,而是开始很认真的看着对方。
计首司说完后,手掌轻轻往上一甩,手中八颗石子开始往不同方向、不同高度飞去。飞到最高点后,开始落下。
接着,南宫瑾瑜看到计首司并未起跳,而是在疾速的辗转腾挪间,将石子一颗一颗的接住,八颗石子没有一颗掉在地上。
南宫瑾瑜脑子的第一想法就是快、非常的块。计首司没有起跳,说明石子只能落在他的身体高度之内他才能接住,可是八颗石子,又各自分散,落下时速度很快,只有足够准、足够快才能逐个全部接住。
计首司当然很快,南宫瑾瑜已经很认真的盯着看,却还是有些看不清。爷爷曾经带他去看过军营演武,但他没见过哪位将军的身形有计首司这般快的。
南宫瑾瑜没有立即回答,他知道dá àn肯不是“快和准”这么简单,他走到刚才计首司所站的位置,脑子里开始将计首司接住每个石子的瞬间想象成一幅幅的画,然后在脑海里一幅一幅的过。
看到南宫瑾瑜在深思,计首司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厨房里吃起了早饭。
一碗白粥、三个馒头、一碟腌菜。一炷香过后,计首司吃完早饭回到了院子里,对着南宫瑾瑜说道:“可想明白了吗?”
计首司没有问“看明白了吗?”,而是问“想明白了吗?”。
“我有dá àn了,但是不知道对不对?”南宫瑾瑜有些谨慎和犹豫,没有接触过武道,他确实没有什么把握。
“你的身形很快、出手也很准,但是接石子的顺序有些怪,并不是从最先落下的那颗接起,而且你接的石子中,相连两颗石子的距离也不是最短的。”南宫头抬头看了一眼计首司,发现对方表情无异,再继续说道:“但是从你接住这八颗石子时,各个石子所在的高度和距离,如果按你接的顺序将各自石子依次连线,距离却是最短。”
“所以,你能全部接住石子,不仅是因为够快够准,还因为你算的非常准确。先接哪个石子、在哪个高度接,其实在看到石子下落的轨迹时你就瞬间算好了。”
听完南宫瑾瑜所说,计首司很仔细地盯着他看,脸色有些发红,不是因为冻的,而是他心里有些激动。
“还有吗?”计首司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移开了视线,随口再问了一句。
“还有。”南宫瑾瑜又认真地想了想,回道:“我猜你应该还结合了某种身法,算好后只需把握好在哪个时间点、移到哪个方位接住石子便可,这样应该会更容易一些。”
计首司心中一惊,南宫瑾瑜之前的回答他就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自己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南宫瑾瑜还推算出他动用了身法。
他开始很认真地看待眼前这位小孩,年仅才八岁,但这份思虑与观察力非常人所能及。
“你很有天赋。”计首司口中所说的“天赋”自然指的是修炼他武道的天赋:“你可知别人给我取称号是什么吗?”
“夜影首司武算子”南宫瑾瑜随口一答。
神域上向来都认为修行要比武道强。修行是筑神脉、凝神魂,以真元之力相抗。而武道是煅筋骨、炼身体,以肉身之力克敌。前者是神力,而后者只是人力,自然是神力要更强一些。
计晨子能以修炼武道的身份统领由天明帝国众多修行者所组建的夜影司,武道修为自然极强,他是帝国所公认的武道修为最强之人,哪怕是在整个神域,在武道上能与之相抗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如此强者,神域之上自然有关于他的封号,“武算子”就是人们给这个身份隐秘的夜影首司的封号。
“不错,我的武道其实也就是一个“算”字,料敌于先,谋定而动,攻守皆在算计之内。”计首司看着南宫瑾瑜,继续说道:“所以,修炼我的武道与其他的武道不同,不仅是需要勤学苦练、聪慧过人,还要在推算之道上有过人的天赋。”
计首司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南宫瑾瑜站一旁,没有附和,也没有插嘴提问,只是静静的听、认真的听。
计首司对此很满意,少说多听多看,精于心算,这才他所想看到的,也是为什么昨夜南宫瑾瑜说了关于他走路吃饭的一些观察,他便同意了今早的测试。
“你身体太弱,自明日开始,你自行锻炼,两年后,我若觉得你体力可以,便教你修炼武道。”
说完,计首司就转身回到了房里,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南宫瑾瑜。
这回他是真的不解了,根据刚才计首司所说的,显然自己已经通过了测试。可为何是自行锻炼,而不是由计首司亲自指点,而且还要两年后才能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决定要不要教自己修炼武道。
虽然很费解,但是南宫瑾瑜并没有追到计首司房里一问究竟。想来,以计首司思虑周全的性子,这么安排定然有他的打算。
计首司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却并不是南宫瑾瑜所想的那样是别有深意。而是因为他很忙,真的很忙,身为夜影首司,夜影司各部皆由他所管。而作为帝国的国之利器,夜影司所行之事都是帝国的机密,计晨子有太多、太重要的事需要他去亲力亲为。
比如今日,这位首司大人要翻阅完这四箱满满的卷宗。
……
寒风凌冽,南宫瑾瑜还站在院中,虽然基本上算是通过了测试,但是在他稚嫩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悲喜,反而是带着一副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表情。
他很明白,今日自己只是跨出了一小步,接下来的路将是无比的艰辛。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没有人能够体会他心中积压的仇恨。
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母亲惨死在自己眼前,这份哀伤未曾减弱半分,并且无时无刻不在积压着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那夜刺客的那些话,让这份哀伤开始在这个年少的小孩心里慢慢转化成了仇恨。
因为从那个夜晚开始,南宫瑾瑜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如那个刺客所言,不仅魔族参与了刺杀父亲,还有人族的修行参与其中。
也许父亲最终是死在了魔族中人手上,但其中肯定得到了某些人族高手的“帮助”。
这些年与母亲相依为命,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父亲的死给母亲所带来的悲伤。他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在很多个深夜里母亲独自坐在烛前泣泪的画面,也明白这些年母亲为何一直都不敢踏进她与父亲的那间卧房,母亲的笑总是显得有些牵强,眼神中总是带着难以抹去的哀思。
每次想到这些,他内心的这份仇恨就会翻涌而起,难以抑制。所以,他要让自己强大,他要找出这些人,然后将他们杀死。
经脉受损,无法修行。所以,能够达到fù chóu目的的路只有一条——修炼武道。
对于已经错过最佳修炼年纪的南宫瑾瑜来说,这条路将是何等艰辛、何等难行。
虽然爷爷和季老从未跟他谈及自己的病情,但他无数次看到过愁结眉宇的季老,也无数次听到过爷爷失望的叹息,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甚至能感受自己体内断裂的经脉在苦苦硬撑着。
他明白自己寿数难长,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毅然决然地选择走这条唯一的路,哪怕修炼武道须要炼骨磨皮、淬体锻筋,他也义无反顾。
因为这份仇恨就如同一根倒刺,深扎在他的心里,消不掉也拔不出来。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平淡安静的苟活着,仇恨会让他短暂的生命变得无比的漫长,而这样的每一天对于他而言都将是煎熬与折磨。
没有人知道,一颗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深埋,也没有人能想象的到,这颗仇恨的种子已经肆虐生长,布满了他的心灵。fù chóu成了他活下去的目标,仇恨是他通往强者之路的动力。
所以,在国将山上,一个小男孩已经别无选择地选择了踏上fù chóu之路,而今日清晨,小男孩在寒风中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