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南宫瑾瑜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副熟悉和亲切的场景。已经八年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房内的摆件没有任何改变,床是原来的床,窗还是原来的窗,就连窗纸的样式和图案都与八年前一模一样。
可是一切又恍若隔世,厢房内已经没有了那丝熟悉的味道,也少了那个亲切的身影。南宫瑾瑜将身体蜷缩在被褥之中不禁想起,若是七年前,母亲现在肯定会走到床边,轻拍他的屁股,然后掀开被褥拉着自己起床的。
熟悉难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他揪着被褥的一角,想笑却又想哭……
厚厚的窗纸将阳光削弱,使得房中有些暗淡,南宫瑾瑜很喜欢这种暗淡。虽然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但是他大概能猜的出来,他并不着急。
周管家既然没有来催,他就知道肯定不算晚,虽然他知道今日是“演武讲学”的开学之日。
也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南宫瑾瑜终于决定起床了。
一直等候在阁楼外的丫鬟听到厢房内动静后,先是轻敲了一下房门,得到南宫瑾瑜的准许后,才端着洗漱的水盆和毛巾进来,还有一套周管家备好的衣服,这是一套“演武讲学”统一穿着的武服。
南宫瑾瑜洗漱穿衣完后走出阁楼,迎面而来的便是一缕暖阳,他眯着眼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发现此时已经是巳时,而演武讲学在辰时便已经开始。他思虑了一下,又看了看胸前的衣服上绣的那个“玄”字,心中明了,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心想还真是难为周管家了。
……
简单地用过早饭后,南宫瑾瑜坐上马车赶往兵部府衙,没有什么随从护卫,赶马车之人还是昨日的严统领。
由于元帅府坐落在卧龙巷巷尾,几乎每次出门都会穿过城中的主道。与昨日一样,还是有不少的百姓停在街道的两旁观望着马车。
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这些百姓的疑惑换成了好奇。一夜过去,传言早已在整个帝都传开,谁都知道南宫家的小少爷昨日下山了,也知道严统领赶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这位小少爷。
谁都很好奇,这些年过去了,南宫家小少爷到底如何了。
经脉问题是否解决了?能否修行?或者还是与以前一样,是个…废物?
……
随着缰绳一拉,马儿将头一撇,打了一个响鼻,马车缓缓地停在兵部府衙的大门前。
门口的守卫看到那辆马车便猜到了什么,再看清赶马车的人后更加确定,所以他赶紧快步上前。
此时南宫瑾瑜已经下了马车,与南宫严统领点头致意后,随着上前而来的守卫一同进了府衙。
能够在兵部府衙当守卫,眼力和机灵劲肯定是有的,他早已猜到南宫瑾瑜的身份,也看到了南宫瑾瑜胸前的衣服上绣的那个“玄”字。
所以他没有领着南宫瑾瑜走最近的那条道,而是绕了另外一条道。
整个兵部府衙很大,是六部中最大的一个。南宫瑾瑜和守卫走了好长一会。
“南宫少爷,这就是“玄字班”授课的讲堂,您在里面选个座位坐下,稍等片刻,授课老师和其他学员一会就到。”守卫指着眼前一处很大的厅堂,对南宫瑾瑜说道。说完后守卫也没有多作停留,行了礼后便离开了。
南宫瑾瑜看着眼前的厅堂,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沙盘,后面是座位,每个座位都配着一张小桌子,有五排,每排六个,一共三十个座位。
他走进去,挑了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偌大的讲堂里就只有南宫瑾瑜一人,但是并不安静,清晰可辩的响声时不时地从东面传来,他知道为何会有这些响声。
“演武讲学”开学的第一天,各个地方的学员都会带着各自的举荐信来报到,然后就会开始进行分班。历届的“演武讲学”都会分为三个班,玄字班、天字班、地字班,每个班三十个人,一共九十人。
分班的标准是根据学员的修为和实力划分,修为和实力最高的三十人分在玄字班,然后依次是天字班、地字班。如若是遇到修为相同,或者是修炼武道与修行真元不同时,就会通过比武对决来进行实力高低的评判。
周管家今日一早没有催他起床也正是这个原因,因为周管家知道他不能修行,而且不知道他已经修炼武道了,所以有些故意地让他错过分班的仪式,也一早就给他打点好了一个玄字班的名额,还备好了这套衣服。
自演武讲学开设以来,历来南宫家顺位继承人都是在玄字班,而且都是靠自身的修为和实力毫无争议地坐在着。
想到这里,南宫瑾瑜有些无奈,看来自己应该是南宫家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以这样并不光彩的方式坐在这里的人了。
他不清楚在这个事情爷爷有没有介入,但是以爷爷的秉性应该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想来多半是周管家自作主张,堂堂元帅府的大管家,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当然,就算是爷爷知晓了此事,也不会在意而责罚周管家。
窗外的响声还在持续,南宫瑾瑜趴在桌上听得心里有些发痒。他也算是炼了八年的武道,这些年与他对练的只有计晨子,他也想着要与同龄人切磋一下,比比高下,好知道自己实力到底如何。
无论心志有多沉稳,他终究不过是个少年,心中自然也有些少年意气。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午时。东面的响声已静了下来,南宫瑾瑜想着大概是分班结束,大家应该都会回到讲堂来。所以,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坐直身子,看着门口处。
密集脚步声伴着嘈杂声从门口传进来,越来越近,南宫瑾瑜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步伐中的轻快,以及嘈杂声中夹带着的喜悦。
不多时,他看到了门口处涌入一群少年,有男有女,他们衣着各异,唯一的相同之处是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件与他身上穿的一样的衣服。
他坐在椅子上,窗外透进来的光映在他有些苍白的侧脸上,他静静地看着那群少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有一些小小的紧张和悸动。
不知道何时开始,人群中一名少年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南宫瑾瑜,他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愣的站住身子。
接着,他的动作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所以人都愣住了,嘈杂声也一下子停了下来,讲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南宫瑾瑜依旧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桌子下面握在一起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也在这瞬间,隔着区区几个座位的南宫瑾瑜和他们,仿若划开成了两个世界……
“怎么了?怎么了?不要堵在门口,都往里走,找到自己座位坐下。”
仿佛是顷刻间,又好像是过了很久,一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接着他也看到南宫瑾瑜,脸上露出了的疑惑一闪而逝。
“学生南宫瑾瑜,拜见老师!”南宫瑾瑜见到中年男子后,起身行了一个学生之礼,然后说道。
“嗯,坐下吧!”男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然后转身对身后站着的少年大声说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位置坐下。我叫江城子,是玄字班的执事,大家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说着他顿了一下,声音沉了下来:“但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有什么事。”
所有人开始回过神来,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脸上带着各异的表情找到座位坐下。有人平静,有rén miàn露惊奇,有人眉宇间布满了不解……
只是在这些表情的最深处大多都藏着若隐若现的愤恨。
他们生来天赋奇佳,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顶着这样光环的他们自小就刻苦修行和修炼,受尽了折磨、经历了寻常人无法企及的艰险。最终,才换来了今日能够站在这兵部的府衙之内。而为了能够坐在这玄字班的讲堂中,就在刚刚,他们才与同为帝国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者进行了激烈的对决,身上衣衫褴褛,还带着小伤、。
可当他们带着一种强于他人的优越感走进讲堂时,却看到这里有一个人,他不费吹灰之力,只因为投了个好胎、有了个尊贵的身份,就轻而易举地先他们之前坐在了这里。
而至始至终这个人脸上的平静,在他们眼里犹如是流露着对这种不光彩甚至是卑鄙的方式进入玄字班的苟同和理所当然。
原本南宫瑾瑜一脸的面无表情,落在他们的眼里,自发地扭曲成了得意无耻的嘴脸。
他们心中的愤恨,来自于兵部的不公平对待,来自于南宫家的霸道,也来自于他们心中刻意忽略或者是不愿承认的羡慕和嫉妒。
南宫瑾瑜没有理会这些目光,继续将视线移到了窗外。
他坐在这里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完全只是遵循了爷爷的意思,以及顾忌南宫家顺位继承人的这个身份。所以他不打算与他们结交,更不会尝试着让他们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即便这二十九个少年是整个帝国最具修行天赋的青年才俊。
早在几年前南宫瑾瑜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或者说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那就是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里,很多人无论他情愿与否,都注定只是他匆匆岁月里的过客。
面前这几十个少年,沙盘前站着的江城子,国将山脚下那户好客的人家,以及纳兰家那位大xiǎo jiě,都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他的人生就像是每日登山的那条石阶山路,而这些人就像两旁的树影,一闪而逝。或者可以更为贴切地认为,他才是他们人生里一闪而过的过客。
……
在江城子带着训斥的话语下,这些少年纷纷挑选自己的座位入座。讲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江城子站在讲堂前,打开自己手中的花名册,开始逐一点名。
一个个名字在讲堂内响起,有些名字在江城子点到时,会引起在坐的少年们一片惊呼和窃窃私语。
能够坐在这里的少年,虽然年纪尚小,却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甚至可是说他们在帝国早已经声名远扬。他们的身上被世人冠以帝国的希望、未来的修行强者之名,而他们的名字和事迹早就在帝国百姓的口中津津乐道而家喻户晓了。
南宫瑾瑜的视线依然望着窗外,只是他侧过来耳朵在留意着听到的名字。这些名字他没有听说过,但是大多都在计晨子房间内的卷宗里看到过,而且非常详细。
但是他此时没有过多地留意这些名字,也没有将听到的名字与自己记忆中卷宗的描述联系在一起,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在等一个名字。
……
“卓不凡!”随着江城子道出这个名字,讲堂内响起了比之前更为大声的惊呼,然后是一阵窃窃私语。
在这些少年的惊呼中,南宫瑾瑜也将视线移回了讲堂之中,然后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少年缓缓起身,对着讲堂前的江城子行礼。
看着这个健硕的背影,南宫瑾瑜若有所思。
随着卓不凡的起身,所有的少年都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以仰望的姿态看着这个少年,脸上带着钦佩赞许的表情。
卓不凡,前西南大军统帅卓不群之子,也很有可能是未来西南大军的统帅。年仅十五岁修为已至通幽境,在百晓堂颁布的最新榜单中,整个神域目前只有五人在十八岁前踏进通幽境,而卓不凡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天明帝国唯一的一个。
众所周知,修行的境界依次分为启魂、凝脉、通幽、洞玄、化灵、入神。
启魂开启的是神魂,是踏入修行的第一道门。万年前神兽陨落,散落的神辉渗入人体化成了神魂,代代相传。可以说每个人身上都暗藏着神魂,只是强弱不同。而自身神魂的强弱直接决定着启魂的难易程度。只有启魂后,才能感应得到天地元气,并且将其引入自己的体内形成真元。
而凝脉是将神魂贯通全身经脉,让自身的经脉炼化成真元的通道,只有这样真元才在体内流动,继而施展出来。通幽是将打开体内的幽府,形成可以容纳真元的器皿。
启魂和凝脉更多的是依靠天生的体质,神魂的强弱与经脉的通达决定着成败。而通幽讲究的是对自身与真元的感悟,靠的是领悟和天赋。因此,通幽境也是也成了修行的分水岭,更是修行之路的关隘,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未能通过这道关隘。
所以,十六岁就能进入通幽境,这在修行上是极其了不起的事!
纵观近史,天明帝国这几十年来也就只有南宫靖诚做到了十六岁前通幽,就连卓不凡的父亲卓不凡,也没有达到。可以说,卓不凡是整个天明帝国年轻一代中的修行第一人。
…
面对众人的炽热的眼光,卓不凡没有什么反应,脸上的冷峻如万年冰山一样轻易不会消融。常年生活在军中,让他身体要同龄的少年要健壮得多,肤色也有些黝黑。他的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在散露着军人所应有的姿态和气势。
其实,很多人都只知道卓不凡在修行上的骇人速度,却不知道,这个少年早已是久经沙场,在他手下丧命的魔族中人不知有多少个了。
由于之前没有在意过,此时南宫瑾瑜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他能隐隐感受到一股杀伐之气。
所有关于卓不凡的卷宗在他脑中快速翻过。他没有见过他,却早已对他了如指掌。
……
随着卓不凡笔直的身子坐下,惊呼声也已淡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开始不约而同地从卓不凡的身上移到了他身后的南宫瑾瑜。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是所有人都还记得,在十多年前,帝国中有两位修行强者,他们修行的天赋秉异,同样都是年少成名然后顺利地成为了帝国强大的修行者。
而他们俩在修行之上的相较相争也成了当时帝国百姓口中相传的佳话。即便他们英年早逝,可他们的种种事迹直到现在还时常被提起。
还有那些关于勾结魔族刺杀的谣传……
命运总是这般巧妙得让人惊叹,它在捉弄着世人,却又恰巧地挠到了人们的痒处,让人欲罢不能。
比如现在,命运在捉弄南宫瑾瑜和卓不凡,让这两个带着复杂关联的人坐在了前后桌。又顺便挠到了其他少年的痒处,让他们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此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