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青草芬芳,空气怡然。
简陋却宽敞的房间里,柳枫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那位坐在椅子上的妇人。
妇人姿态端庄,眼转绫波,身穿如意云纹衫,金丝清水缎,仿佛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少女,脸颊红粉,玉洁冰清,出尘脱俗。
此妇人,就是白秋霞。
“醒了吧!如果醒了就过来坐一下。”白秋霞伸手移出一张靠在桌子下的椅子道。
柳枫可以拒绝的,但听到那略带关心又温柔的声音,他不由想到了妈妈。
柳枫迟疑地走下床,缓缓走到桌子边,拉出椅子坐下。
白秋霞一直在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看着这个头发蓬松、脸容消瘦、脸色憔悴的孩子,流露出了怜悯之色。
柳枫低头,沉默。
“肚子饿了?先吃个早餐吧!”白秋霞把桌上的木托盘移到柳枫面前。这时候柳枫才看见,白秋霞原来还为他准备了早餐。
早餐其实不多,一碗白粥加两样进餐小菜。白粥变温了,白秋霞是一直等着柳枫睡觉醒来的。
柳枫不动,眼睛却看住了那碗可口填腹的白粥,逐渐变得模糊。
“怎么?不喜欢吃?”白秋霞问。
柳枫不敢看白秋霞一眼,他慢慢地右手拿起了木托上的筷子,左手把瓷碗捧在了手心,然后筷子都伸到了白粥里,却怎么也放不近嘴边。
因为他流泪了。
泪水像珠子般从脸颊滴下,滴落在白粥里,发出“滴滴咚咚”的声音。终于,柳枫这个卑怜而无人问津的孩子,哽咽着对白秋霞道:“啊姨,我师傅不是小偷。”
“我知道。”白秋霞伸手拍了拍柳枫的背,等柳枫心情平复一些,她才收回手道:“我来不是因为‘金鹰功’被盗一事。”
柳枫抹去一把脸上的泪,抬头望向白秋霞,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与白秋霞对视。那略带微光皎洁的脸庞,那带着温柔和希望的眼睛,柳枫忽然觉得,妈妈就在自己的面前。
“我来是因为月儿。”白秋霞道。
一说小月牙,柳枫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然后离开白秋霞的目光,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啊姨知道,偷马的人不是你,而是月儿。”白秋道。
柳枫沉默,有时沉默就代表默认,承认。
“她是我的女儿,我知道她的性子。”白秋霞接着说,“她生性娇纵,有时候胆子也不小,会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做错事之后就会害怕退缩,所以希望你不要埋怨月儿,我做母亲的,在这里向你道歉了。”
说完,白秋霞站了起来,微微盈身向柳枫鞠了一躬。柳枫看了一眼这位为爱女心切的母亲,仿佛要鼓起勇气才说得出来。
“啊姨,你回去吧!我不怪她。”真的不怪?柳枫连自己也不清楚。
白秋霞微笑,再次向着位可怜却又可敬的少年鞠了一躬。
柳枫可怜就不多说,但他可敬,就是在这如山般的压力之下,他仍然相信师傅不是小偷。
而白秋霞一样可敬,一位愿意为女儿,向一位晚辈道歉的母亲,就算算不上伟大,却一定可敬。
“啊姨会帮你去查,谁才是真正的盗贼的,你不用担心。”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师傅在哪里。”
“啊姨也帮你去找。”
柳枫慢慢地抬起头,逐渐明亮的眼睛里,像有一条傍晚的弯曲小河,倒映着逐渐明亮的星星,然后站了起来,诚恳地对着白秋霞道:“谢谢。”……
白秋霞带着木托盆走出房门,然后回身把门关上。柳枫还坐着那张椅子,看着白秋霞在门窗上的影子离开,然后在最后的一张窗纸上,另一个影子稍纵即逝。
柳枫已经明白,其实他被监视了,现在房间外已有士兵把守住,防止柳枫离开。
柳枫道也无所谓,他现在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心里想着的不是师傅,也不是白秋霞,而是小月牙。他并不愿意去想她,因为一想到小月牙,心中就隐隐觉得难受,但他偏偏想着她。
为什么呢?因为爱?还是恨?……
训练场
那些被抓得发热的训练器具,在士兵手里一一传过。
侯万年上身赤光,一身大汗淋漓,青筋凸起,鼻粗如牛孔,脸赤如关公,因为他的手里正提拿着一个八十斤的石锁。
侯万年以骑马蹲裆步姿势,先单手执石锁自胯下向前上方上下甩,当单手以反握石锁的方式从胯下甩至头部高度时,迅速手腕外旋,然后执石锁依惯性落下,接着可再一次提升高度,将石锁抛向空中,待石锁下落时,在用手抓住石锁执柄,身体微微一低,让石锁定举在肩上,让力从手臂传达到肩膀。
最后,只听侯万年他一声大喝,像一头暴起的猛牛,全身的力量在瞬间凝聚,然后一个投抛,把这八十斤的石锁投到了三丈之外的沙地上。这已是完成石锁的训练了。
练石锁是有诀窍的,叫做:一甩、二拧、三抛接。是锻炼习武之人腕力、臂力、腹背腰肌力量的。
“好!”周围的几个年轻士兵大声称赞。
周成天也站在旁边看着,他光着身子训练得汗如雨下,这时他的手中正拿着两个小哑铃举上举下的,但跟侯万年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侯万年舒了一口气,脸色逐渐恢复到正常。回过头看周成天一眼,然后走近去,伸手“啪”地打在周成天的左肩膀上,发出一声清响。
周成天吃痛,左手马上酸软,然后手中的哑铃立即松开,差点摔到了脚上。
侯万年算是士兵中最年长的,但他仍旧身体强壮有力,而他还拥有一个“百夫长”的职位,所以看到年轻一代这般样子,难免怫然不悦。
“成天,你很多天都没锻炼身体了。”侯万年口中吐着热气,严肃道。
“是!这几天将军吩咐了很多的事情,所以就没有锻炼。”周成天脸色不改。
“很多事?有什么事?难道连一点锻炼身体的时间都没有?”侯万年问道。
“的确,至于什么事……”周成天看了一眼侯万年,眼中掠过一丝狡狯,然后笑了笑,放低声音接着道,“是关于白秋霞白女侠的。”
侯万年一听“白秋霞”的名字,心就有只小鹿在乱跳,眼里也随之亮起光彩。
“什么事?”侯万年虽然还是愁眉不展,但略带急促的语气,已道出此时他是多么想知道白秋霞的事情。
“也没什么,其实在前几天,将军就知道卫诚夫妇会来军营里,所以要我提早为他们打理一下衣宿之事。”周成天看到侯万年的样子,微微感到得意,像挖了个陷阱成功整蛊到别人。
“是吗……”侯万年感到失望,语气也放缓了,明显他真的掉入周成天的小陷阱里。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到别处锻炼一下。”周成天弯腰拿起脚边的哑铃。
“好。”侯万年摆了摆手,神情失落地转过身去,像个多情男子为情所困。
周成天站在后面强忍着不笑,童心未泯的年轻人能糊弄一下长辈,总有些优越感的。
可突然,周成天的瞳孔收缩,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手中的两个哑铃掉落到地面上。
“咳!咳!咳!……”
一股股激烈的气息,跟着周成天控制不住的咳嗽声从口里冲出。
喉咙就像被一只巨大的钳子死死夹住。他不仅呼吸困难,而且后脑勺也气息的震动冲击得发痛,痛到他眼泪也流了出来。
侯万年看到周成天捂胸痛咳,突发重症的样子,都被吓得心中惊慌,他连忙问道:“成天!你怎么了?”
“咳!咳!咳……”周成天说不出话,但他还是摇摇头表示他没事,然后似乎有什么急事,所以周成天咳嗽着,佝偻着,转身就走。
“成天!周成天!”侯万年想叫住他,但是没有用。
“我去看看吧!”这时,侯万年身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好,秦太,你去看看他是怎么了。”侯万年身为“百夫长”没能关注到手下士兵的健康,心里总有些内疚。
“好。”秦太点点头。
然后,侯万年就看着周成天和秦太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侧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