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都对岸,一片阴森潮冷的焦林沼泽地。伸手不见五指的焦林内,传出阴冷的哭声与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如同怨灵般在黑暗里吞噬着一切,耳边时不时伴着树枝折断的沙沙声,到处充斥着冷冰冰的寒气与浓浓的血腥味。
在不远处,坐落着一院阁楼却异常诡异地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楼内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声从阁楼中传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女人与男人的嬉笑声,与焦林地形成鲜明对比,院门搁了块大木板写着:“楼主有事,暂不见客。”门牌大匾上赫然刻着:“焚心楼”三个大字,说是大门实则并无门板,只是用白玉雕花简单砌成的门框而已。
跨过门框前的石阶入眼的便是一汪清池,清池上方游动着无数流光仿佛警告着来者勿进,清池对岸立着一栋高楼,在黑夜里散出淡淡的蓝光,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焚心楼内,乔班正小心翼翼的向几位仙友解释道:“各位仙友多有得罪,今日我家秋乐小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扰了各位的兴致,特送上玉殇十坛,望各位慢慢品尝。”说完还不忘撇了一眼一旁的秉修:“还不速去地窖给几位仙友取十坛玉殇来!”
玉殇可是焚心楼的镇楼之宝,有好些仙人想喝却求不到。外界都传食玉殇者,饮世间百态,了情苦愁深。但凡饮过玉殇就如同渡过情劫,便能少受渡那情劫之苦,于是多年来便有不少天上的仙人与冥界的孤魂前来索求。
一月前那第十殿的小阎罗抬着十箱稀世之宝来求,连楼主她老人家面都没见上,未见给他半坛。乔班今日冒着被主人一掌劈碎元神之险一出手就是十坛,原想定能堵住悠悠众口,没想到大殿中央一位男子悠悠的站起来淡淡瞄了一眼三楼唯一亮着烛火的窗户道:“且慢!”随后邪笑道:“你们这当家的台面上是要送我们这玉殇赔罪,但明眼的人都知道,实则倒是想赶我们走啊!小仙此次前来不过只是想要与你们当家的见上一面,以了却这些天的相思之苦。再说,我也是真心与你们楼主做生意,这区区一坛玉殇,怎能与楼主和我的生意情意相比呢?”
字字句句让乔班听得心惊肉跳,他在这焚心楼待了几千年还未曾有人敢与主人这般讲话。就算这小子妖里妖气的长了几分姿色,但奈何他家主人对男色不感兴趣,现在大殿如此闹腾,三楼的主人怕是被吵醒了,若是碰到今儿主人心情不好他少说也得去凡间历过几世苦劫。
乔班见自己的阴谋被识破眉眼之中有些尴尬转而陪笑道:“上仙,所言差矣,我家主人建这焚心楼本就是替有缘人排忧解难的,只是今日恰逢主人不在,上仙你看可否他日再来。。。”
言里言外皆是推脱,他家主人虽说在这冥界是位出了名的美人,但性情也是出了名的暴虐无情,性情极不稳定,这头一次有仙人是因主人美色慕名而来到让他有些犯难,毕竟他家主子早早就过了适婚的年龄,如今在这地界算得上是头号老龄剩女,若是今日来的便是焚心楼将来的男主人,主人的姻缘不小心被他亲手捻断了,假以时日主子想起来要嫁人,那他岂不是毁了一段姻缘。
本想着近几日主人不做生意,楼里少有清闲便能偷个懒,没料到遇上个难缠的主,乔班也左右为难。
“你方才也说了,你家主子建这焚心楼便是与人方便,排忧解难的,本仙当下便身陷囹圄,不如就在这儿等着你家主子回来,你且先去忙你的,本仙坐这儿便好。”
三楼,一颗粗大的树枝半腰处架着一张雕花玉床,树枝上长着薄如蝉翼的玉叶,透明得几乎被风一吹仿佛就要碎掉,蝉翼般透明的叶子在昏暗中透着银光,染进淡粉色的床幔之中,安静地怕惊醒睡梦中的人。
轻幔随风尽情摇曳,被风吹开一条缝隙隐约见便瞧见床幔内正安详躺着一女子,一席浅色轻纱罗裙衣襟,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三千乌发随意地绾起一个云髻,简单地扣上一条绘银挽带,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其间还挂着块玉佩,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旁边的小几上胡乱的倒着几只酒壶,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酒香味。女子睫毛微颤了几下似乎被楼下的嚷嚷声惊扰,“主人,要不,华儿下去把那几个的嘴给堵上?”一旁的曼华试探性的问着,她熟知主人最不喜睡觉时被旁人打扰,但又不敢枉自动手。
鱼戈慢慢睁开空洞而忧郁淡漠如冰的双眼却盯着楼顶不做声,额间惊出一阵冷汗。
刚才又做了同样的梦,梦中一个与自己很像的女子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手里紧紧握着一颗心脏,血液沿着白皙的手臂延绵而下,心口有的大窟窿不停的往外冒血,热血侵红了地上结的冰雪,鲜红在雪地蔓延开,如若开在雪上地狱修罗,周围的花木如同疯了一般向着鱼戈生长了根须与枝叶袭来,疯狂的吸取着地上的血,一瞬间所有花朵也染得殷红不堪,不一会儿那些吸食了鲜血的花草开满了整个山洞,冰雪上,石壁上。山涧里遍地都是,连同方才刺入胸腔的那柄血剑一同包裹吞噬。
但随后那些花顷刻间便都枯萎凋谢化为一团团烟雾消散在空气之中,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血泊中唯有那女子,似乎不痛不痒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嘴角竟挂着一丝浅笑,不经意间眼角血泪流下顺着眼尾滑过嘴下巴还未滴在地上便随着那些迷烟消散了,那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苦笑道:“原来,真的不疼了。。。”语气中带着一份解脱与释然,说完便如同沉睡一般,紧紧地闭着双眼,“真好!一切终于结束了”,眼角的泪再次滑落。脸上带着一份安然好似熟睡中的婴儿,但是她身下那摊渗人的鲜血却提醒着鱼戈她死了,原在手中死死护着的心脏因指尖松动也落入了下方的水潭中,心脏沉入水的那一刻,潭面便生起了一阵寒冰,渐渐向四周蔓延开来,越来越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整个大罗天,天地间翻起阵阵乌云,一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寒霜大降六界动荡民不聊生。。。
鱼戈知道这不是一场梦魇而是她过去的记忆。但她已不想去追究自己当初为何会剜掉自己的心独自惨死那山洞中,只觉得现在这般也好。
良久,鱼戈才想起刚才因何醒来,便轻启薄唇缓缓道:“让阿念下去,省的有人说我焚心楼店大欺客,待客不周,我可着实对楼下那位dà má子脸仁兄不感兴趣,若以后在我与他之间传出个生意情来,我这老脸怕是在整个冥界都露不得了!”
说完不知何时变出壶酒饮了几口有意无意的问道:“乐儿回来了吗?”曼华没料到主人这么快就醒来,顿时紧张起来,压了压嗓子道:“回主人,应该,快回来了。”“应该!”鱼戈先是一惊而后又淡淡一笑:“几日不见,华儿到是愈发的会讲话了,不过这却是你该有样子,你去瞧瞧乐儿到底怎么回事都好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把东西带回来。”
“是,华儿这就去。”曼华俯身行了个礼退离去。
鱼戈在帐中将那壶玉殇饮尽才抬起玉足从床上跃下来,食指一挥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进窗户习惯性的赏起星宿来,抬头一看却是漫眼的红光,这才自嘲道:“我倒是睡糊涂了,这冥界那来的星相。”
突然感觉脚边有个毛绒绒的的东西在拱自己的腿,鱼戈才把眼光投向地上的肉球球笑了笑蹲下身抱起来,顺了顺它身后那条彩色尾巴:“你怎么醒了?”而后又稍愣住了半刻,这些年这只兔子那次不是如此,只要自己醒来,它时刻都守在自己身旁,到从未见过它休息过,只是听华儿说过自己休息时它便也躲在一旁小憩。
转身将它放置茶几上,拾起只杯子放在它面前给它倒了半杯茶:“今日,我打算一人出去走走,寻个清静,你就不必跟着我了,你定要乖乖待在这儿等着我回来,若是有些饿了,便到楼下去寻乔班,他会给你准备吃的。”
说起这只兔子到是有段故事,五百年前鱼戈到人界去寻友人,路过一家绸缎庄,见庄内金光普照祥气横生,那股气息与友人有十分相似,便从云端降下隐了身份进庄探个仔细。
到庄里一看,原是友人转世于这户人家,现下自己正撞见这家夫人难产,想想也是缘分,加上未能及早探友,心里多少对友人有些愧疚,便主动替那家夫人接生,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人家,临走时非得重金感谢鱼戈,鱼戈对于他那人间的俗物那有感兴趣,那时她恰巧看见院子里几个童孩围着笼子里的黑球玩耍,她自是识得这是只罕见上古神兽,便起了份私心向那户人家讨要了来。
大底是只上古神兽,灵性可比一般的禽兽要强许多。一见鱼戈便狂叫不止,两只受伤的爪子不停地刨着铁笼,可怜兮兮地望着鱼戈。
到鱼戈怀里才安静下来。小爪子抓着鱼戈的拇指不分开,深怕鱼戈把它抛弃了。
后来带回去,秋乐给它沐浴时才知晓它原本是只白毛神兽,只是年头久了身上的毛脏了些而已。
今日要不是楼下那几位酒客闹事,鱼戈怕又要睡一月才能醒来,想着睡了这么久也该huó dònghuó dòng了。便轻身一跃从三楼度下一路跃过池中的红桥落在池面的莲花上脚尖轻轻借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出了院门,在院门前停了一刻,习惯性的朝门边瞧上一眼,而后像是思索着什么向冥都方向走去。
许是刚饮过酒,忘川的河风吹的甚是清凉,鱼戈往河边靠了两步一来是打算借着凉风清静一把,二来是醒醒酒。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一男子唤了声姐姐,鱼戈思量半天也没想到自己何曾认过弟弟,这平白无故冒出的弟弟莫非是失联已久的血亲,左右思量觉得后者较为可信。便硬着头皮问到:“这位弟弟,许是认得我?”对面是位长得白净的少年,一眼望去到真有几分亲切。鱼戈顿时觉得要真有个这样弟弟到也不错。
那少年连连点头道:“认得,认得,简直是一模一样,不,不,不,是真人更美!”紧接着掏出一卷画来,紧拽着鱼戈的手,说他寻了这画的主人好些年了,今日终于让他撞见了。
鱼戈本是到此处讨清静的,如今在这忘川边上与位少年拉拉扯扯,总显得有几分老不正经。见这小生执意要将画送给她,推脱半天也推脱不掉,便收下了。鱼戈平日里便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在身上摸了半天才寻到个似令牌的玉佩。
打鱼戈醒来身旁就只有这个玉佩陪着她,如今要给别人了到突然有了几分不舍,但又不想平白欠了他一份人情,想了想还是顺手扔与那小生。带着那副画像做了亏心事般逃走了。
鱼戈刚走不久,那小生才拿起手中的令牌打量起来顿时吓了一惊,嘴里还不停叨叨着:“怎么可能!这东西怎么可能在她手里!。。”急忙循着鱼戈消失的方向追去。可哪里还有鱼戈的身影。
鱼戈一路逃到了奈何桥前,直到确认真正甩掉那家伙,才好奇地拆开画卷瞧一瞧。
难怪被缠了半天,不过怕是那少年该误会了。这画中的女子虽说与我有七八分像但眉眼间却透着股精灵古怪,这点与我则是极大的不同。
乔班还总是取笑我虽有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却只能在喝酒的时候传出点情味来。说我不趁着年轻还小有点姿色赶紧寻个好婆家嫁了,整天把自己锁在焚心楼不染花事,不感花伤,只贪玉殇。日后定是个没人敢娶的母夜叉。
把画卷拿起来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终是觉得这幅画多多少少看起来有几分不顺眼,就抬手扔进了忘川河沉入了河底。
老远就听到孟离的训斥声从桥上传来,不用想也知道不是那只鬼没有往生令就敢问梦离讨孟婆汤喝了去投胎转世。就是那个苦情的魂魄央求孟离免了那汤好转世后认得前世qíng rén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