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而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前台小哥正在低头刷shǒu jī,见到她进来,赶忙放下起身跟她打招呼:经理早。
星而朝他点了下头,径直往里走。
前台看她身后没人了,追着问:经理,怎么就你自己来的?夏总呢?这里有他一份快递。
星而:哦,给我吧。
星而转回去收快递,顺口说了句:夏总今天家里有点儿事,就不来了。
前台小哥嘴巴张得老大:啊?不会是度蜜月去了吧?昨天刚补办完婚礼,今天就度蜜月,这是要来全套的啊?
前台边说边窃笑。
星而:别瞎操心,管好你该管的吧,他今天有点儿不舒服,休一天病假。
前台:昨天刚办完婚礼,今天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星而懒得理他,拿起快递往里走,经过财务部的卡位时,她想起一大早收到车险到期的短信提醒,冲出纳说:小张,我车险到期了,你今天帮我续一下费,等下我把短信转发给你。
出纳小张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在刷shǒu jī,星而有点不高兴,心想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上班时间刷shǒu jī,像话吗?她走回自己的座位,放下包,看到桌上一叠待签的财务单据。
星而先打开电脑,找到今天要送去弘翔集团的资料,按下打印键,然后才蹙眉拿起单据来看,有到期要还的银行贷款、有待付的材料款、有厂房租金、还有前一天婚礼的费用。
星而压着火气将小张叫了过来:小张,你过来一下。
出纳低头耷脑的走过来:经理,你找我?
星而:这些单据是什么回事?这好多都是上个月的单了,像材料款这些早就该付了,你怎么现在才拿来给我签?就算你是新来的吧,这也入职一、两个月了,怎么到现在连基本的工作流程都还搞不清楚呢?
出纳:李会计放在我那,我给忘了,今天早上收拾桌子才发现的,反正就算签了帐上也没钱付,所以我就没怎么当回事。
星而:公司帐上现在有多少钱?
出纳:帐上没钱,xiàn jīn还有点,不足三千。
星而:三千?那我刚才让你交车险,你还在那闷不吭声的,你说说我要不问你的话,你准备拿什么去交?
出纳:本来我就没答应你,好吗?
星而越想越气:有你这么工作的吗?太不像话了,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你是做出纳的,这么马马虎虎,丢三落四的,你想干嘛呀?
出纳嘀咕:嫌我不好,你可以换人啊,早知道这家厂这么寒酸,请我我都不来。
星而:你嘀嘀咕咕什么呢?别以为我听不见。
出纳:我就说,出纳这活儿本来就该是女人干的,嫌我不好,你可以换个女的啊。
星而边埋头整理桌面上的文件和单据边说:什么男人女人的?这世上有什么工作是分女人该干,男人不该干的?你给我说说。……明明是自己不好好做事,还强词夺理。
出纳:就是出纳的工作啊,本来呢,这种活儿就要求细致细心,这方面肯定是女人更占优势了,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嘛,人家别的公司都是请的女出纳,我就奇了怪了,咱们厂从前台到文秘再到车间统统全是男的,恨不能连飞进来的苍蝇都不能有只母的。
他有点理亏的看一眼星而:我不是说你啊。……再在这种环境里呆下去,我真怀疑自己会不会给掰弯了。
星而:你说什么呢你?
出纳:本来就是嘛。
星而想了想: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出纳一脸好奇的点头,星而盯着他看了半晌,快速的说:因为我妈不喜欢。对,你说的没错,我妈不喜欢美心厂里有女的,所以就连飞过这里的苍蝇都不能有一只是母的。ok?
她说得很快,以至于出纳都有点不敢相信她的话:不是吧?哪有这样的道理啊?这简直就是性别歧视,难怪生意越做越差。
星而:你工作不怎么样,牢骚话倒不少。少费话,该干嘛干嘛去。
她不耐烦的一挥手,出纳瘪着嘴走了。
看着眼前的单据,星而心里涌起一股无可奈何。这么大一间厂竟然沦落到可用资金不足三千块的地步,说出去谁信啊?她顾不得花时间自哀自怜,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找到出路渡过难关,而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弘翔的订单,她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夏星而,你今天无论如何要拿下弘翔这个大客户,加油!
提起“弘翔集团”,人们可能会觉得陌生,但说到“零食士嘉”,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估计十有**都光顾过它们的店,没错,这个遍布大街小巷、高档卖场、步行街口、机场车站的直营店品牌就是弘翔集团旗下的。如果了解到这家公司的规模和xiāo shòu体量,就不难理解星而为什么对它寄予孤注一掷的希望了。
负责gòng yīng商准入的职员随意翻看了两页星而递交的资料,用居高临下的口气问:你觉得像这样的小厂够资格成为我们公司的供货商吗?或者我这样问吧?在你把这份资料送来之前,有没有对我们公司的情况,比如说企业规模、市场份额、xiāo shòu业绩那些做过一个基本的了解?我们不是一般的小公司——
这个问题对星而而言太小case了,要说对弘翔集团的了解,她不说是了如指掌吧,也耳熟能详,在这方面她可是下大功夫做了功课的。
星而毫不犹豫打断职员的话,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当然有,弘翔集团做为国内首居一指的食品零售业巨头,其旗下的品牌直营店“零食士嘉”在全国开设有几百家之多。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它的发展史,依托二十年的沉淀和优秀企业文化,弘翔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崛起,不仅成为行业领军,更创造了xiāo shòu业界的chuán qí和神话,2016年的市场份额占有率达到32%,也就是说在全国每三个吃品牌零食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是弘翔的客户。纵观它的发展史,已经成为教科书般的经典,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女职工不易觉察的笑了,一方面虚荣心作祟,一方面对星而的回答还算满意。星而瞧见形势一片大好,赶紧趁热打铁顺杆上:不瞒您说,能成为弘翔集团的供货商是我们厂一直以来的追求和目标,为此,我们一定会努力提高管理水平,严控产品质量,争取尽早实现与弘翔业务上的接轨。
职员:接轨?怎么接轨?就凭你们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厂,注册资本金50万,员工数18人,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星而听出她的轻蔑,避重就轻的答道:虽然我们厂规模不大,但也是历史悠久,管理到位、产品质量有严格保障的。我觉得衡量一个企业好坏,不能仅仅以产值和规模来下定论,就像古人说的“将在谋而不在勇,兵在精而不在多”是一个道理。
说这话时,她心里暗想:你们弘翔集团倒是大,可问题是规模再大、业绩再好、老板再牛,跟你这个小职员有两毛钱关系啊?要说跟我有点关系嘛,还差不多,眼下美心厂经营状况这么差,只有拿下像弘翔这种规模的大公司,才能帮厂里扭转僵局、摆脱困境,诶,不管了,谁让这是唯一的活路呢,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单子拿下。
一墙之隔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常明接了个diàn huà后,正在向沈虹传达“diàn huà精神”。
沈虹:什么?不过来了?
常明:是,说是倒时差,没休息好,起不来。
沈虹脸上的不满都快要溢出宇宙了:这像是回来接管公司的样子吗?
常明: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也是挺累的,休息一、两天倒倒时差也是应该的。
沈虹不买他的帐:你倒是会替他着想,那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我欠考虑喽?可问题是——谁替我着想啊?
常明没说话,外面传来争吵声,沈虹蹙眉问:外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常明抓起桌上的遥控将百叶帘转换了一个角度,以便让她能看到外面。
公共办公区里,星而还在努力的跟职员交涉。
职员用嘲讽的口气说:哟,你是来推销的还是来讲兵法的啊?我昨天买了朋友代销的一个保健àn mó床,花了三万六千八,回去被我老公骂得差点儿没离婚,硬说我被洗脑了。你就别再给我洗脑了,好吧?我被老公骂是小事,要是被老板炒鱿鱼那事就大了。
星而:这怎么是洗脑呢?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话题扯远了,但是你多少也看一下我们厂的资料,哦对了,还有这些样品,就凭这样的品质、产品设计和包装,我敢说在同类产品中也是非常有竞争力的,一定会市场销路很好,你就当是给我们厂一个机会。
职员:你把资料放下吧,至于会不会采购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了。不过我先跟你提个醒啊,像这种产能太小的厂我们一般是不会合作的,毕竟分供商太零散的话,我们也不好管理。
星而:是是是,但是我觉得呢,就像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身高七尺、腹肌八块一样,也没有企业能不经过发展的过程就一步到位的壮大,都要有一个从小到大的过程嘛,就像弘翔这样的行业巨头,我相信也一定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会证明自己的实力。
职员:真是服了你了,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磨嘴皮子的人。你把资料放下,回去等通知吧。
沈虹看到这一幕,示意常明将百叶窗合上。
沈虹:那些股东已经约好了,程衍翔不来,我只能自己去见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董事长室,穿过公共办公区时,正准备离开的星而一不小心撞到沈虹身上,职员连忙上前打圆场: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儿呢?董事长,您没事吧?
沈虹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剩下星而傻愣愣的杵在当地:什么?董事长?
弘翔集团的女洗手间里,采购部职员和一个同事在化妆镜前洗手。
同事:这两天你们部门又加班了?
职员:可不是嘛,这不正赶上这一季度的gòng yīng商资格评审嘛,忙得人简直要四脚朝天了。只有10%的过审率,你想想我们得看多少厂家资料,能不加班吗?
两人说着走了出去。
星而从一格子间出,她心想,10%?那不是大部分都要做炮灰?完了,美心厂基本没希望了。
走出公司大楼,星而看着自己那辆老爷车,越看心情越沮丧。烈日正当头,她垂头丧气的踢一脚车胎。拿出shǒu jī,又一次点开车险到期的提醒短信,叹了口气。
星而掏出钱包,打开一看,里面的xiàn jīn只有七、八百块。她一抬头看到路边一个atm机,走了过去。
星而将钱包里的几张银行卡逐一插进atm机里查询余额,显示屏上,每张卡里分别从几百到几元钱不等,最后一张是一块八。
她盯着屏示屏上的数字,不敢相信的说:什么?才一块八?这到底都是些什么烂卡呀?
她正懊恼的发牢骚,一扭头,看到后面排队的人全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仿佛那些卡是她偷的似的,她赶忙低头灰溜溜的离开。
衍翔一觉醒来已经日头过午了,刺眼的强光让他一时不适应。
他勉强撑开眼皮抓起床头柜上的shǒu jī看时间,旁边放着一本《旅行摄影》杂志。
靠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后,衍翔头脑中思路渐渐回归:他回国了。
眼前这个不算奢华但品味不俗的空间,专业的摄影器材陈列柜,几幅摄影作品零星散落在角落里,莫利在地板上优雅的闲庭若步着……,没错,这是他的家,而他是这里的主人,希望这一切不是梦才好,否则可就真应了古人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看着窗外娇艳似锦的天空,他决定去拍一组午后云霞。
湛蓝而一望无际的天空上,云朵像调皮的顽童般不停变幻着姿态,一会像条条丝带,一会像绵绵群山,一会儿又像层层梯田。公园里,衍翔各种抓取景,拍得很投入,就连一直在被人跟踪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拍摄结束,衍翔收支架准备收工,一个女孩从边上路过,他借故向女孩求助:xiǎo jiě,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女孩四下看看,指着自己:叫我吗?
衍翔:帮我撑一下这个架子,没办法,两只手腾不过来。
女孩搭手帮他,衍翔问:你还是学生吧?
女孩:不是啊,我工作了。
衍翔:是吗?看不出来,感觉挺小的。
女孩:你在这拍风景?
衍翔:我也拍人物,我技术还不错哦。不过说实话,这个人物摄影呢,摄影师技术再好也不如模特长得好重要。
衍翔上下打量女孩:我觉得你就不错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模特?
女孩:可以吗?
衍翔:当然可以。
混杂着人声、鸟声、车声的街边上,衍翔和女孩坐着路边摊喝饮料,他将相机里的zhào piàn转到ipai上,拿给女孩看,女孩向前翻,看到了衍翔在非洲拍的难民儿童、在xc拍的苍老卓玛。
女孩:这些也是你拍的?
衍翔点头。
女孩:你确定对人物摄影来说,模特长得好比摄影师技术好更重要吗?可我怎么觉得这几张比你后面拍的那些měi nǚ更有艺术感染力呢。
衍翔没想到自己的谎言这么快就穿帮,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被你发现了。
女孩善意的“扑哧”一笑,她继续往前翻,看到一连几张都是月霁的zhào piàn。
女孩:你有女朋友?
衍翔:现在进行时的还没有。
女孩:那这女孩是谁啊?过去时的?
衍翔伸头看了看:对,我初恋。
女孩:初恋?还挺浪漫的嘛。
衍翔:分了。
女孩:什么时候的事?
衍翔假装想了想:嗯,五年前吧。
女孩:再没联系?
衍翔点头。
女孩:看你的作品,感觉你还是很专业的嘛,为什么选我做你的模特?
衍翔:可能是因为你长的像我初恋吧。
衍翔边说边顺势将手臂搭上女孩的肩。
女孩略带嘲讽的一笑,她将ipai还给衍翔,不动声色的躲闪开,说:如果我没看到这些zhào piàn,可能真的会信你呦。
衍翔倒也不在意,他用余光扫视不远处,果然昨天那个跟踪的人一直在尾随tōu pāi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