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夜幕降临。
头顶的屋瓦是残破的,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
残月倒悬,晚风清冷。
“和念是你在云顶剑宫的辈分吧?应该也算是道号了。”李云隐正色说道。
和念点了点头,解释道:“不错,这只是一个道号,是我的师傅给我起的。”
“那你的俗名叫什么?”
“李婉晴。”
李云隐念叨着这个名字:“李婉晴,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我娘。”
“那你娘还在吗?”李云隐追问。
李云狂虽然已经故去,但他结婚生子,总算是将香火继承了下来,他还有一个媳妇,虽然李云隐并不认识,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媳叫什么名字,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人。
“我娘她……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她。”李婉晴摇了摇脑袋。
此时的李婉晴看上去有二十七八的年华,要比李云隐大上不少,不过李云隐身体健硕,个头也不小,再加上之前在太阴山的那段历练,让他看上去更为成熟。
“这个名字真好听,你娘一定是很爱你的。”
望着残月,心中怅惘,想的是故乡,念的是亲人。
“我想我爹了,我想去看看他。”李婉晴这么说着。
说真的,李云隐心中有些不忍,甚至有些痛苦。
看李婉晴的年龄,李云狂应该是晚年得女,可是李婉晴这些年少了太多父母的关爱了,一个人在这险恶的修真界,这么多年来,无亲无故的。
“带我去看看吧。”
就这样,李云隐在李婉晴的带领之下,翻越了不知多少里地,李婉晴载着李云隐御剑而行,眼前的景象变换,终于上了云顶剑宫。
夜已深了,万物俱寂,剑宫之内除了几个守夜的弟子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走了很久,这是山腰间的一片竹林。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这片林间,虽然只是残月,但光辉清澈,不似往常那般阴暗。
竹林中,两座老坟微微的隆起。
李婉晴跪在了两座坟前,眼泪不由自主的又落了下来。
“爹,女儿来看你了。”
李婉晴说完这话,将一壶酒,浇在了坟前的土壤中。
“爹生前最爱饮酒,想必伯父也是这样的吧。”一壶酒都倒完了,李婉晴还是静静的跪在坟前。
李云隐几步走上前来,两座坟,两个竖着的墓碑,两行字。
看到李云狂的墓碑,李云隐并不感到吃惊,但与这座坟相邻的,竟然不是李婉晴母亲的坟头,而是自己。
“伯父李云隐之墓,不孝女李婉晴立。”
看着这一行字,李云隐的心头有一些震动。
他原本以为,他不在人间的这一百年,世事浮沉,如同白云苍狗,世间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没想到的事,竟然有人会为他盖一座坟,立一个碑。
他并不会觉得,自己没有死,就有人为自己盖坟立碑,是什么不吉利的事情,相反,他很欣慰。
“不知为何,从见你的第一眼起,你就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也很熟悉。”李婉晴终于将心中的话吐露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父亲跟我说过,大伯在十五岁那年就死了,后来尸骨无存,你应该不是大伯的后辈吧?”
“或许他没死。”李云隐看着自己的坟,说道。
“难不成你真的是伯父的后人?”
“我不是。”李云隐摇了摇头,他不知该如何跟李婉晴说自己的身份。
此刻的李云隐,多么想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给她啊。
但是李云隐没有,李云隐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李婉晴现已经修仙入道,并且成为了云顶剑宫的宫主,来日方长,并不急在这一刻。
“那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叫……我也姓李。”
“原来如此,五百年前,我们是一家人呢。”李婉晴开了一个玩笑。
但是这个玩笑,却让李云隐笑不出来,因为不用五百年前,现在,他们就是一家人。
“这剑,给你。”李云隐将寒玉剑取下,交给了李婉晴,道:“既然这是贵派师叔祖的物件,我总这么强占着也不好,你就拿走吧。”
“如果你喜欢,自可拿去,一把剑而已,冲华师叔祖那,我会与他说的。”
李云隐直接将剑放在了地上,也不管李婉晴会不会拒绝。
“白原城这个小贼,以后我会亲自和他算账的。”
相比于白原城,李云隐根本不用选择,他当然是更相信李婉晴多一些了。
“告辞。”
月色下,李云隐落寞的离去,离开了云顶剑宫。
这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老天爷和李云隐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但李云隐知道,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看着李云隐远去的背影,李婉晴更落寞,好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她不明白,只能看着那个背影直到消失。
……
……
“小废物!”
小瑶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李云隐的身前,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我还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李云隐心情烦闷,道。
“我说你可真是够傻的啊,你知不知道从这里到白云镇,需要走多少里路,没个三天三夜你是到不了。”小瑶若无其事的说道。
“谁说我要去白云镇了?”李云隐反问了一声。
“不然你要去哪里?”
“心事已了,从今往后,天高地广任我游。”李云隐笑着道。
“别装了,你小侄女那么可爱,这才刚见面,你就忍心和她说拜拜?”
李云隐是欺骗不了小瑶的,因为小瑶会读心术。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你的身份呀?”
“不知道,或者,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李云隐摇了摇头。
“你可真是够残酷的。有人会对自己这么残酷吗?”小瑶撇了撇嘴说道。
“一百年了,我还是李云隐吗?我还是那个我吗?这世间再没有一个我熟悉的人了,我简直活的像个鬼一样。”李云隐有些感慨,说这话的时候惆怅万分。
“废物果真还是个废物,你就是你,你就是李云隐,你是李云狂的哥哥,也是李婉晴的伯父,当然你还是我的小废物,或许你还有其他的身份,但这就是现在的你,若你不将真相告诉给她,那座坟永远都在那里。”
“一座坟而已,又能怎样呢?”李云隐并不在乎这些。
“修真血海,步步杀机,我既入此路,早已做好了随时战死的准备,早点盖坟,免得日后麻烦。”
小瑶愤怒的盯着李云隐,道:“你以为你很有勇气吗?真是太愚蠢了,真正的强者与大勇敢者,能在众生的苦海之中,搏出一条通天的大道!杀出一条生路!”
“修真血海,应杀戮而生,但是屠戮别人是为了让自己生,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不是像你一样,随时都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准备!”小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教训着李云隐。
“小瑶,谢谢你,但是我有我的路,与人无尤。”李云隐知道小瑶这么说都是为了他好,为了他着想。
“你以为我想管你吗?你死了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本姑娘还不如去睡大觉呢,跟你这样点不透的废物说话,真是气人。”
说完这话,小瑶来无影去无踪,又消失了。
只是一座坟,李云隐全当作是修真路上,激励自己的一座坟了。
白云镇,他还是会去的,正如小瑶所说的那样,因为这里有自己牵挂的人,他会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云顶剑宫,位处于楚国西部边陲地带,人迹罕至,又靠着太阴山脉,所以四周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村镇,并不多,白云镇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李云隐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白云镇里的那个老道士,给自己算过一卦的那个人。
现在想起来,他愈发觉得这个人神秘了,似乎被他给算准了一样,三个时辰之内,李云隐已经遭了厄运,如果不是李婉晴好心出手相救的话,现在的他,恐怕可不是厄运那么简单。
哪怕是因为这一点,李云隐也一定会到白云镇,好好跟这个老道士盘问盘问。
……
……
午夜时分,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嗷呜……”
野狼的嚎叫之声传来,林子中,一阵阵奇异的火焰在跳动,像是什么凶狠猛兽的眼睛一样,正在虎视眈眈的看着李云隐。
老道士也曾叮嘱过李云隐,这几天大山中不太平,贸然外出,可能会小命不保。
之前老道士的卦象已经印证了李云隐的厄运,现在想起来老道士的这句话,更是让李云隐心中有些阵阵的惧怕,他担心老道士的这句话也会得以证实。
此起彼伏的猛兽叫声,吼动这片山河,大地仿若都在震颤,不绝于耳。
李云隐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按照小瑶的说法,从这里赶回白云镇,哪怕是昼夜不停息,至少也需要三天三夜的光景。
大山中的这些猛兽,或者说是妖兽才更为贴切一些,修成“望气术”的李云隐,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所传来的阵阵妖气,摄人心魄。
只有早日赶回白云镇,在那个老道士的庇佑之下,可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