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勘察客厅,苏翊倾的目光久久停滞于客厅拐角处的房门,眸中隐藏着一丝快速闪过的狐疑。
旁边的林芋菲玉手遥指地上的一大摊血迹,陈述道:“这里是尸块摆放的地方,几处零散的尸块位置却相当集中。”
因为法医工作的需要,林芋菲早前就带走了几块碎尸,如今客厅地面上所剩的不过是一摊集中的血迹。尽管客厅的血迹行迹诡异,但是苏翊倾不可否认林芋菲手指的那一大摊确实是死者留下的血迹。
苏翊倾放眼观察四周,发现地上这摊最集中的血迹已经开始发黑了,它的位置正好靠近客厅的电视柜,奇怪的是电视柜上十分干净,没有半点血迹。
陈奚桐一直静静看着苏翊倾,虽然知道苏翊倾观察现场时不喜欢被别人打扰,但是陈奚桐实在是忍不住发问:“翊倾,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苏翊倾没有回答他,难得说话的人竟然是林芋菲:“以电视柜的高度,如果这里真是行凶位置的话,电视柜上肯定会多少留下血痕。我之前测验过了,发现的确没有一点点血迹。”
苏翊倾点头默认她说的话,显然林芋菲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时候,于鑫从书房走出来补充道:“尸体被凶手分割的四分五裂,没有工具肯定是不行的。我们刚才搜遍了室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工具。”
陈奚桐双手叉腰站在一旁,帅气的脸上表情复杂。他认真地听着每一点分析,对于这个糊涂的命案,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这些还不是重点。”苏翊倾悦耳动听的声音陡然响起,他的眸光也很快转向了陈奚桐他们。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苏翊倾淡淡地开口,口气却不容置疑:“我要单独见报案人。”
“嗯?”陈奚桐一愣,发出单音节。
苏翊倾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径自朝外面走去,毫不理会其他人。丰盛斌见状又嘀咕起来,语气中甚是不满:“陈队,苏探长这是干什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以前丰盛斌和苏翊倾也合作过不少案子,虽然丰盛斌在刑警队威望高、年纪长,但他从心底一向很佩服年少有为的苏翊倾。两个人的关系不算亲近,但是每次配合得也比较好。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苏翊倾待人彬彬有礼,修养极佳。只不过这次苏翊倾是抽什么风呢?
作为这里最了解苏翊倾行事作风的陈奚桐,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实在心烦意乱。当陈奚桐转瞬间注意到身旁一脸冷静的林芋菲时,他心里居然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陈奚桐一脸期待地望着林芋菲,原本富有磁性的声音不失温柔:“芋菲,等到一会儿解剖结束,你可以推算出死者准确地死亡时间吗?”
“可以。”说完,林芋菲就转身离开了。脚上乳白色高跟鞋接触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洁白的裙摆随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不自觉地摆动。
望着她迷人的背影,陈奚桐仿佛忘记了自己如今还在勘察命案,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几乎想要冲上前抱住林芋菲。
作为过来人,丰盛斌和于鑫对视一眼,很快又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几声。难得陈奚桐面色一红,语气不太自然地下达命令:“老丰,你带人再仔细搜查一遍整栋楼的住户,一定要确保凶手没有隐藏在附近。另外派人尽快查找剩余的尸块,这样有助于法医解剖。于科长,你负责查找卧室和书房的各类隐秘痕迹,刚才苏探长怀疑卧室内暗藏玄机。”
丰盛斌和于鑫应声后就立即去干各自的事了。陈奚桐也不耽搁,他急着去看苏翊倾那边的情况。
陈奚桐一路坐电梯下楼,刚走到楼道口就恍然看见苏翊倾身边多了一个可人的少女。
本次报案人名叫张燕,单身女,今年二十七岁。
张燕此时看似无力地瘫软在椅背上,双目无神,目光涣散,一头短发也十分蓬乱。她看上去确实像是受了很大惊吓的样子,或者说甚至快吓傻了般。
苏翊倾身边的少女此刻正圆瞪着一双杏眼,小手生气地指着面前的张燕,明显娇怒地问:“你哑巴啦?还是聋了?快点说话呀!”
张燕依旧没有开口,眼神偏移在另一边,仿佛真的听不见少女的质问。少女显得更加生气了,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张燕的腿部。只是张燕依旧纹丝不动,整个rén miàn无表情,身体也似乎没有颤抖一下。
远处的陈奚桐来不及多想,连忙快步冲上去拉住了准备扬手打人的少女。陈奚桐用的是刑警标准的擒拿招式,谁知下一秒钟,少女便轻松地挣脱了陈奚桐用力扣在她皓腕上的十指。不过转头看向苏翊倾时,少女的眼底带着几分委屈。
“倾哥哥,陈奚桐欺负我!”少女就是刚到现场不久的李萧萧。
她本来是想帮忙破案的顺便寻找刺激好玩,恰好看见苏翊倾正在和软硬不吃的张燕周旋。偏偏这个张燕一言不发,李萧萧怕苏翊倾心里着急,她就亲自上前询问张燕,也就有了刚才陈奚桐看到的那一幕。
“李萧萧!jǐng chá不可以严刑逼供,你想害死我吗?”陈奚桐单手叉腰,双眉紧皱,面带愠色,看上去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萧萧一吐香丁小舌,不以为然地说:“我又不是jǐng chá!”
“那你就更不应该在这儿瞎掺合,给我们添乱了!”陈奚桐眼波一横,十分恼怒。
一直都在沉默思考的苏翊倾终于发话了,却是对着陈奚桐一句冷淡地:“你至于吗?”
“我至于!她不懂,莫非苏少你也不懂吗?如果被有心人拍下来投诉,恐怕我就要被停职了!”陈奚桐越发觉得怒火中烧。
“没有这么夸张,再说了你如果真被停职也没关系,我养你。只是你以后千万别再欺负我家萧萧!”苏翊倾含笑流转着眼波,一只手亲昵地揽着身边李萧萧的香肩。
看着眼前光明正大秀恩爱的苏翊倾,陈奚桐实在是觉得自己仿佛吃了一堆屎,心里十分的不爽,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在陈奚桐恢复头脑的时候,苏翊倾早就先一步恢复了常态。他用眸光逼视着眼前的张燕,只听见苏翊倾冷淡地问:“我发现你的口供有问题,所以想再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配合一下,可以吗?”
面对苏翊倾冷峻得有些森然的眼神,张燕终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张燕完全不敢直视苏翊倾,她的目光始终偏离在一边,只是断断续续呓语般地发出声音:“你想问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昨晚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翊倾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抓住重点反问:“该说的都说了,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该说的么?”
张燕的身体又是一颤,接着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她的面色又青又白,让原本年轻美丽的面孔变得异常狰狞,宛如午夜的鬼魅一般。
陈奚桐和苏翊倾都察觉到张燕由心而发的恐惧,不过她到底在恐惧什么呢?按照之前张燕报案时的说法,她只是从门缝里看到了一些血迹,至于把她一个成年人吓成这样吗?谁也不会相信这么天方夜谭的说辞吧?
看到流露疑惑神情的陈奚桐,一旁站着的年轻jǐng chá小风主动走了过来。小风靠近陈奚桐的耳边,低声说:“陈队,凌晨她报案时不是这样的,当时我们感觉她还挺正常。”
陈奚桐心里一沉,不禁有了几分猜测,当即就命令:“你去查一下今天早上张燕见了什么人。”
小风领命离去。同时张燕也又一次开了口:“我……反正我知道的全都说了。”
“是么?”苏翊倾收起最后一点笑容,紧接着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报案时自称没有进入室内,只是在门缝里望了望,对吧?”
张燕点了点头。
苏翊倾冷哼一声,继续说:“我刚才仔细查看了现场,如果人不进入室内,即使房门虚掩,也根本不可能看见室内地上的血迹。因为死者家里的住房结构呈弯曲形,墙面拐角正好挡住了视线。”
张燕早就垂下了头,并不言语。她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转机。
陈奚桐顿时就想明白刚才苏翊倾为什么把目光久久停滞于房门处了。如今仔细回想吴东庆家里的结构的确是这样,房门和拐角完全挡住了视线,人不可能看见任何一点血迹。
陈奚桐不禁佩服地看了一眼苏翊倾,不过随即他又冷冷地对张燕说:“我们jǐng chá要听实话,事到如今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请你重新陈述案件经过。”
“今天凌晨我确实没有进入吴东庆的家里,但我知道他家一定会死人……所以我就报了警……”张燕的目光不再涣散,取而代之的是胆怯,“三天前,我突然接到吴东庆老婆刘媛的diàn huà,她说只要我帮她一个忙,她就给我一万块钱。否则她……她就会报复我,我心里实在是害怕,不得已就答应她了。”
陈奚桐忍不住打断问:“什么忙?”
“刘媛……刘媛就是凶手!你们救我……一定要救我啊!”一语落张燕居然跪在了地上,双手抓狂般的扑上去抱住苏翊倾的左腿,整个人哭得泪如雨下。
苏翊倾顿时蹙起眉头,陈奚桐连忙弯腰去拉跪在地上的张燕。也不知道张燕突然间哪儿来了这么大的力气,死死地拽着苏翊倾就是不肯放手。李萧萧也过来一起帮忙,过了好久才终于把张燕拉开,她依但旧哭天抢地。
苏翊倾叹了口气,走过去扶起瘫在地上的张燕,语气中却略带几分凌厉:“张燕,请你先冷静一下!你刚才说凶手是刘源,那么刘媛现在人在哪儿?”
张燕用手捂住神情痛苦的脸颊,嘶吼般地哭嚎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儿,真的不知道……”
苏翊倾接连着又问:“那你知道吴东庆家里一共死了几个人吗?”
在听见吴东庆三个字时,原先还在哭嚎的张燕瞬间软了半截,声音呢喃般地说:“三个全死了。”
苏翊倾目光瞬间一凝,脚下忍不住朝后面退了一小步,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你确定是三个人?”
张燕无声地点了点头,无比笃定的样子。
旁边的陈奚桐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抬起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按规定,死了三个人及以上就算是特大刑事案件,偏偏此案显然隐情颇多。然而不通情达理的上级,还要求他们刑警队在48小时之内破案!
陈奚桐和苏翊倾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只有彼此才懂的意思。
很快陈奚桐心情烦躁地摸出又响起的shǒu jī,看见是林芋菲打来的diàn huà,他才勉强耐住几分性子。
“陈队,刚刚经过验尸,我有了几个发现。首先,根据室内留下的尸块,通过dna比对发现分别来自于一个中年男性和一个老年女性。其次因为尸块残缺严重,暂时只能判断为单人多次作案。但是我在吴东庆家里采集的血迹并不来自于尸块,所以我怀疑应该还有死者。”
diàn huà那边林芋菲的声音既有几分清冷又仿佛充满理智,让陈奚桐原本混乱的大脑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两人的死亡时间一致,应该是在昨夜11点半到12点之间。”
“目前还有其它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
挂断diàn huà,陈奚桐目光游移在张燕身上。
小风恰好也捧着笔记本电脑一路小跑过来:“陈队,陈队,我查到了。”
陈奚桐只有一个字:“说。”
小风点点头,一口气连着说完了:“张燕今天上午10点35分去了市中心的曼陀拉酒吧,不过仅仅十分钟后她就单独出来了。此外她再没有去过任何可疑地点。”
在旁边听完的苏翊倾不露声色地笑了笑:“这短短的十分钟,你应该是去见刘媛吧?”
张燕没有丝毫回避,而是轻轻点头:“是的。”
“刘媛的联系方式你也有?你们平时关系如何?”苏翊倾语气平直。
“有,我给你们就是了。不过我和她不是朋友。”说话的时候,张燕明显咬了咬牙,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愤恨。
“你们当然不是朋友!”苏翊倾自信十足地浅笑着,给人温暖亲和的感觉。
张燕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之色。眼前这个年轻俊秀的少年实在是具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脸上的笑容分明那么温暖,那么干净,可是从他眼神中散发的力量却相当有正摄力。这让张燕下意识地开始猜测少年的身份,只怕他不仅仅是个探长这么简单吧?
“陈队,陈队,您快来看啊!”随着一阵急促地呼唤声,大家看见丰盛斌急匆匆地从楼道里跑出来。
等到走近了,大家才发现丰盛斌手里还拎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从形状上猜测貌似像个小孩。
丰盛斌略带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拎的一团血肉,着急地说:“陈队,这是我刚刚在六层安全通道的垃圾桶里发现的,看上去好像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李萧萧只随意瞥了一眼就很想作呕,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苏翊倾前面,生怕那团血肉刺激到他。这个小细节被苏翊倾尽收眼底,一抹笑容不觉浮上他的眼底,他很高兴她在关心他。
陈奚桐则是捏着鼻子凑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果然是个很小的孩子。只是裸露的身体上面沾满了鲜血,有的伤口血痕已经干涸,有的伤口处血流仍然在向外汹涌喷溅。幼小的胸腔被刀划破,脆弱的胸骨断裂,里面的心脏和肺叶似乎随时会掉出来。头顶更是深深的凹陷下去,白色的脑浆混合着鲜血流出了不少。还好丰盛斌带了塑胶手套,否则真要恶心死了。
苏翊倾紧紧搂着怀里的小姑娘,修长的手指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低头垂目间苏翊倾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怀中娇小可爱的李萧萧,早知道他就坚持不让她来了。想到这儿,苏翊倾开口温柔地说:“萧萧,这些东西太脏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李萧萧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十分倔强地望着他,语气很是认真地说,“我答应过苏叔叔要保护你,你不许赶我走。”
苏翊倾忍不住失笑起来,暗中递了个眼色给陈奚桐。
陈奚桐会意,不禁轻声咳嗽了几下,对着丰盛斌说:“老丰,你陪我上去再复勘一下现场,说不定还有什么发现。”
丰盛斌却面露难色,想也知道他是急于扔掉手中的一团血肉。陈奚桐叹了口气,不远处几个还算机灵的实习法医立刻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丰盛斌手中的血肉装进了裹尸袋里。
“送去给林法医。”说完,陈奚桐已经大步流星地带头走进楼道了。
直到那团血肉被带走,苏翊倾才彻底松开李萧萧。下一刻他的余光却扫到了几米外的张燕,叹息般地吩咐:“小风,麻烦你先把张燕带回局里吧。”
小风招手叫来另外两个jǐng chá,三个人合力把张燕拖上了一辆警车,飞驰而去。
苏翊倾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十指紧握着张燕的shǒu jī,额头上出现了不少细密的汗珠。李萧萧连忙轻扶住他的胳膊,关心地问:“倾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苏翊倾不露痕迹地微笑着,语气里尽是宠溺地说,“萧萧想不想快点破案?”
提到破案,李萧萧一双水杏眼顿时放光,嗓音清甜:“我当然想啦!”
“他们忙他们的,咱们俩去找刘媛。”说着苏翊倾就越过警戒线,朝远处路边停着的白色奔驰走去。
李萧萧稍稍一愣,赶紧跟过去。
他们俩一前一后刚走到那辆白色奔驰车旁边,车里驾驶座上就走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男子叫黎牟,从小靠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陌资助长大,对苏陌忠心耿耿,如今他更是苏翊倾的心腹。
黎牟恭恭敬敬地说着:“少爷,一切都准备妥当。”
苏翊倾只是冲他点点头,便转身对李萧萧笑了起来:“走吧萧萧,都准备好了。”
李萧萧将信将疑地跟着苏翊倾上了车,准备奔赴刘媛的另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