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十几米的泥地,牧锦聍的尸体被专案组成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对于a市jǐng chá局的各部门人员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周末假期,但是每年可以请年休假二十天调休。前天正好林芋菲请了年休假,所以今天牧锦聍的案子她就没有参加勘察。
陈奚桐环视四周没有看见林芋菲的身影,未免有点失落。
此时苏翊倾已经随着丰盛斌走到了尸体旁边。
尸体呈仰卧状,四肢张开,面部为惨白暗huáng sè。时至今日尸臭已经相当严重了,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苏翊倾强忍着恶心的气味,蹲下身轻轻翻看眼前这具衣着完好的尸体。尸体各部位关节可以随意huó dòng,尸僵显然已经缓解,说明死亡时间在48小时以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翊倾始终纹丝不动地蹲在尸体边,灿若星辰的眼眸目光如炬来回游移在牧锦聍的尸体上。
过了很久,周围专案组成员中有人忍不住发问了:“苏探长可有什么发现么?”
苏翊倾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伸手探进牧锦聍的藏青色西装口袋,赫然摸出一张飞机票。这张机票正是从a市飞去y市的机票,苏翊倾连忙将它装进透明的物证袋中。
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物证袋,苏翊倾语速不急不缓地分析起来:“你们看,死者牧锦聍生前最后穿着西服西裤还系着领带,说明他显然是要去参加正式场合。据了解,他是要到y市与某客户谈生意。这张飞机票还在牧锦聍的口袋里,由此可以证明他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遇害的。”
“我们初步推断死者死于六日前,正好是上周二,与飞机票上的日期相符。”说话的人是a市著名资深法医高迁。高迁约莫有五十岁了,瘦高个子,后背略微有些佝偻,鼻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倒是气质儒雅。
一边听高迁说话,另一边苏翊倾已经用力翻过僵硬的尸体,铺地的落叶上面竟然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苏翊倾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树叶,眸光停滞于叶片的脉络处,原来血迹已渗透脉络深处。
“拿物证袋来。”
丰盛斌略有不解地看着苏翊倾装了满满三袋沾血的树叶,问:“苏探长这是做什么?”
苏翊倾淡淡地凝眸说:“这儿就是案发第一现场。”
“怎么说?”虽然丰盛斌的直觉也认为这儿就是第一现场,不过光凭这些带血的树叶是不能力证的。尽管树叶上的血迹来自于死者牧锦聍,但并不排除牧锦聍是死后被抛尸在这儿。比如不久前的刘媛,她虽然死在出租车上,但是她家里的沙发边还是流着她大量的鲜血。可见如果使用某种药物的话,人在死后能够暂时保存体内的鲜血。
“把这三袋树叶带回去,赶快化验出dna。其它的事情接下来再说吧。”说话时,苏翊倾缓缓站起身,蹲了这么久双腿早已酸痛麻木,不过他毫不在意。
旁边站着的陈奚桐一声不吭,他一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扇风,想要以此减少涌入鼻中的异味。在场的专案组成员每人都带着专用口罩,只有刚到不久的苏翊倾和陈奚桐没有口罩。陈奚桐此时被传来的尸臭熏得头晕目眩,根本无心破案。
直到苏翊倾不留痕迹地瞥了陈奚桐一眼,陈奚桐这才猛然惊觉,现在该轮到他这个队长发话了。
陈奚桐连忙干咳一声,开始指挥起来:“由丰队带两个侦查组立刻前往烨露公司,所有员工务必一一调查,尤其着重调查上周二接触过牧锦聍的员工。这儿既然可以暂定为案发现场,那么我相信一定有痕迹可寻,就交给痕迹科负责。”
恰好这时候孙翔的diàn huà打了过来,陈奚桐接完之后,一张帅气的面孔黑线乍起。
还没等陈奚桐开口,苏翊倾就先一步说:“是牧熙回国了吧?他现在一定在局里闹事,对么?”
“你……你怎么知道啊?”陈奚桐讶然一惊,张大了嘴,忍不住伸出手指着苏翊倾。
苏翊倾长眉微皱,音色略显清冷:“这种事情猜也知道,牧锦聍意外惨死,他儿子不闹才怪呢。”
陈奚桐却皮笑肉不笑地冷冷一哼,说:“我看这是你们豪门大少的一贯作风吧?难怪你这么理解他。可是jǐng chá也是人,案子每天都在发生。”
苏翊倾丝毫没有搭理陈奚桐的意思,而是径自掏出shǒu jī给贴身助理黎牟打diàn huà。diàn huà还未打通,一个闷雷就凌空响起。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天,不久前还阳光普照的蓝天此刻已是阴云密布。天空像是被人泼了浓墨一般,乌沉沉的云海肆意翻腾,随着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划过苍穹。
高迁忽然沉声开口,甚是失望惋惜地说:“看样子是要下雨了,若是被雨水一冲,这儿就真的没有半点线索可寻了。”
“是啊,刚才天气还好好的。”
“在树林里本来线索就难找,如果再遇到下雨就彻底没希望了!”
所有人都连声附和叹息,唯有苏翊倾不置可否。只见他垂下长长的眼睫,眉心紧拧,粉白的唇角深深抿着,令人捉摸不透他。然而只有苏翊倾自己明白,心脏开始传来隐隐的抽痛,虽然他还可以忍受,但是这种感觉莫名让他生出不祥的预感。
天空的乌云越来越厚,仿佛随时就会大雨倾盆。陈奚桐向高迁等法医使了个眼色,几人连忙上前把牧锦聍的尸体抬进裹尸袋中。
“快下雨了,大家动作都快些!”陈奚桐双手环胸,提高声音不耐烦地喊着。
等到专案组成员七七八八差不多离开树林的时候,雨水也哗然而至。
看着远处专案组成员都上了车,陈奚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此时树林里也就只剩下他和苏翊倾俩人了。
雨下得很大很密,雨滴落在人身上都感觉被砸得生疼。下车时没有带雨伞,比起冒雨前行,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躲在繁茂的树枝下。不过也不能躲得太久,毕竟雷声一直在上空嘶吼。
细密的雨珠大点大点地落在苏翊倾洁白的衬衫上,不一会儿就将衬衫完全湿透了。原本硬质的衬衫被雨水打湿后变得透明,隐约可以看见苏翊倾完美的身材,竟平添几分魅惑。
陈奚桐也几乎浑身湿透,雨滴从他额前的刘海滑向饱满的额头,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已然全湿了。但此时陈奚桐根本顾及不了自身,他能捕捉到旁边的苏翊倾似乎出现了异样。
“翊倾,我车上有伞,你暂时先用这个挡一挡雨吧。”说话间陈奚桐已经快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苏翊倾。
“谢谢。”苏翊倾眼眸微转,唇角的笑容带着温度,接过外套的瞬间他心里着实涌起一阵暖意。有了外套遮挡,再加上树枝的遮挡,苏翊倾明显少淋了雨。
陈奚桐也弯唇咧出一个很大的弧度,不过转瞬间他的眸中又流露出深深的担忧,正准备询问苏翊倾的时候,却见远处一道娇小的身影朝他们俩飞奔而来。
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一直倚在树边的苏翊倾不禁勾唇莞尔。此时他的嘴唇十分苍白,所以笑容也显得苍白无力,不过这个笑容却是从唇角一直笑到那双宛如秋水的明眸。
在苏翊倾笑容定格的时候,李萧萧终于跑到了他的面前。下一秒钟,他头顶的雨水已经被她手中的伞挡住。
看着浑身被雨淋湿的苏翊倾,李萧萧的声音带着心疼得涩意:“倾哥哥,我来晚了。”
原来当车里的李萧萧发现天色不对劲时,她就匆忙拿着伞出来找他们了。只可惜荒山野岭树木丛生,不认识路的李萧萧只能沿着警戒线一路寻找,当她终于找到时,大雨早已倾盆而至。
苏翊倾眼底尽是笑意,语气轻柔:“不晚。”
雨这么大,李萧萧虽然手中有伞还是被淋湿了不少,洁白的裙摆映衬着她白皙的面孔,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淡雅。伞下,苏翊倾的指尖轻轻抚过李萧萧的脸颊,却把凉意传给了她。
刚才李萧萧也递了一把伞给陈奚桐,不过即使有了雨伞,陈奚桐也分外眼红地看着面前两人郎情妾意,因此很不客气地吼道:“行了,你们俩别再这儿你侬我侬了,不想被雨淋死就走快点!”
“走吧。”说完,苏翊倾接过伞替李萧萧打着。
三人刚走出树林,就看见黎牟撑着伞迎面走来。
苏翊倾浑身是雨的站在那儿,黎牟见了急忙问道:“少爷,您怎么淋雨了?”
苏翊倾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地上了车。身体传来的不适,已经令他无法正常思考问题了,苏翊倾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服药,以免影响到案件的侦破进展。
黎牟将目光瞥向一旁的李萧萧,试探性地唤了声:“李xiǎo jiě。”
黎牟这是在询问李萧萧的意思。想到苏翊倾那不正常的惨白脸色,李萧萧自然是不放心的。
这时,陈奚桐忽然口气淡淡地说:“照顾好他,我先回趟局里。”
难得李萧萧也没有刻意“挑衅”,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很快两辆车子一同飞驰在城郊的烂泥地上,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