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不久,苏翊倾就形容倦怠地靠在李萧萧的肩头昏沉睡去。他一路紧闭着双眸,眉心拧得越来越紧,白皙的面孔毫无半分血色。与其说他睡着了,倒不如说是昏厥了。
李萧萧一直紧握着苏翊倾越来越凉的双手,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束手无策,心里害怕至极。前面驾驶座上的黎牟也频繁地回头,不难看出他也很担忧苏翊倾。
颦起秀眉的李萧萧一边替苏翊倾盖好毛毯,一边焦急地问:“黎牟,翊倾好像昏迷了,现在怎么办?”
“我把少爷送去博宇医院,麻烦李xiǎo jiě赶快通知苏总和夫人。”说完,黎牟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中午12点。
李萧萧听后照办,慌忙腾出手分别给苏陌和刘蔓云打diàn huà。拨号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手心被薄汗渗透。相识近一年来,李萧萧虽然清楚苏翊倾的身体状况,但是她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他发病时的模样。
一路上黎牟开得飞快,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比起李萧萧,跟着苏翊倾多年的黎牟很清楚,此时只有争分夺秒抢时间才是唯一的办法。对于苏翊倾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下午一点钟左右,总算把苏翊倾送到了市中心的博宇医院。
院长赵博宇算是苏陌的朋友,多年来也是苏翊倾的主治医生。忽然见到被急匆匆送来昏迷不醒的苏翊倾,连赵博宇都显得稍稍有点吃惊。
随着“砰”地一声,急救室的电子门自动关闭。
门外,李萧萧有些木讷地盯着电子门上方赫然显示的三个大字“抢救中”。她感觉自己手心的汗越出越多,指甲紧扣在肉里溢出血迹,她似乎也忘记了疼痛,唯有心里越发得不安。
风通过走廊上的欧式玻璃窗吹进室内,微微吹起李萧萧纯白色的长裙,她耳畔的秀发也显得有几分凌乱。在某一刻,外面的雨声似乎听不见了,世界变得一片寂静。唯独她耳旁轰轰的响声却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中奔腾而出。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黎牟赶紧站起身看去。
是刘蔓云来了。
她穿着一条水湖蓝绣牡丹的中长款旗袍,旗袍做工精致,很衬她白皙的肤色。显然是因为出门走得着急,刘蔓云没有来得及修饰妆容,不过纵使素面朝天她也同样别有韵味。
黎牟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低低地唤了声:“夫人。”
刘蔓云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急救室,随即轻轻叹了口气,问:“翊倾进去多久了?”
黎牟如实回答道:“少爷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
刘蔓云扭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六个保镖,目光又飘向了站在中央一动不动的李萧萧。
“你们在这儿守着少爷,我去看看萧萧。”说完,刘蔓云已经踩着高跟鞋朝李萧萧走去了。
“萧萧,”刘蔓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声音轻柔而温和地安慰道,“好孩子,别怕!你放心,翊倾很快就没事了。”
闻言,李萧萧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刘蔓云。她一双明亮动人的水杏眼此刻红红的,看起来倒像是两个小水蜜桃。
空气凝滞了几秒以后,李萧萧忽然一把抓住刘蔓云的手臂,接着她竟然慌张得哭了起来:“阿姨,对不起……都怪我没有照顾好翊倾,我不该让他不小心淋雨……阿姨,我现在好害怕……”
听着李萧萧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向心地善良的刘蔓云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刘蔓云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怀中少女柔顺的秀发,口中呢喃般地安慰着:“好孩子,这不怪你。你和翊倾在一起,真的有些委屈你了。”
李萧萧猛然强烈地摇头,决绝地说:“我不委屈!”
“真是个好孩子。”刘蔓云下意识地又搂紧了李萧萧几分,不过她的思绪忍不住飘远。
今早苏陌临时去d市考察那边房地产业的情况,走时他还将a市的主公司暂时交代给了苏翊倾。谁料这才过了短短几个小时,苏翊倾就住进了医院。
刘蔓云轻扶着李萧萧的香肩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两人并肩而坐,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注视着急救室的电子门。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灯灭,急救室的电子门缓缓打开,院长赵博宇略显疲倦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蔓云和李萧萧几乎同时站起身,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
四十岁左右的赵博宇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冷孤高,性情古怪的他根本不畏权贵。对待任何人,赵博宇都是一脸漠视。即使他与苏陌私交颇好,面对刘蔓云时,他的语气里也始终带着三分疏离:“病人上回犯病住院还没有完全康复就急着出院,今天又淋雨着凉引起高热。幸好及时就医,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建议卧床休养,否则下一次恐怕就不可能有惊无险了。”
当听见“脱离危险”四个字时,刘蔓云和李萧萧才稍微松了口气。
很快李萧萧忙不迭地又问:“他现在醒了吗?”
赵博宇在不经意间举眸细细打量了李萧萧一番,眼前这个少女算不得花容月貌,但看样子倒是很痴情,难怪苏翊倾也难得一往情深。不过有qíng rén真的就可以终成眷属么?赵博宇心底一阵冷笑。
想到这儿,赵博宇的音色越发没有感情可言:“抢救之后,他已经睡着了。”
这时,赵博宇身后四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推着病床上安睡的苏翊倾。李萧萧急忙扑过去,他果然在睡着,走廊的灯光下他竟然苍白得似乎透明,了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他会随时停止呼吸。换句话说,此时的苏翊倾像是一个沉睡的王子,静静地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也一点都不眨动。
刘蔓云见状除了心疼,似乎没有其它多余的感情了。
不一会儿,苏翊倾就被几个护士安顿在了六楼的vlp病房。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苏翊倾还没有醒,外面的雨却停了。
保镖守在门外,病房内刘蔓云独坐在真皮的长沙发上,只见她单手支额,眼眸微合,似乎有了几分倦意。
黎牟恭恭敬敬地立在墙边,思虑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开口:“夫人,既然少爷已经没事了,不如您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李xiǎo jiě,还有我们守着少爷。”
刘蔓云长叹了口气,不觉把目光投向一直端坐在病床边的李萧萧。她守在离苏翊倾最近的地方,目光始终格外有神地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他,似乎永远不会厌倦。
刘蔓云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暗道:上苍永远是最公平的,虽然夺去了苏翊倾健康的身体,但是给了他一个既可爱又痴情的姑娘作为补偿。将来有朝一日,若是真的把爱子托付给李萧萧照顾,她一定会陪伴他一生一世吧?
只是转念之间刘蔓云的心里又涌起一阵惋惜,还带着一种微苦的酸意。以苏翊倾目前的身体来看,他可以陪伴李萧萧到老么?苏家虽然是a市响当当的商界富豪,家中资产十几亿,可是苏家却从来不想仗势欺人。同样,刘蔓云也不希望白白拖累了李萧萧这样的好姑娘。
纠结之余,换回刘蔓云思绪的正是不远处李萧萧陡然响起的声音:“阿姨,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翊倾的。”
即使是在说话时,李萧萧也不愿将目光移开。仿佛苏翊倾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旦失去了,她就会立刻死去。
刘蔓云望了一眼仍然没有醒转迹象的苏翊倾,交代几句后她就转身离开了。黎牟也顺便送刘蔓云出去。
一时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李萧萧轻轻握住苏翊倾修长的手指,她握得很轻,像是怕吵醒他。她的倾哥哥长得真好看,让她怔怔地看得出神,哪怕看一辈子她也看不够。
“倾哥哥……”李萧萧俯下身翩然吻了吻苏翊倾的额角。
不知又过了多久……
突然,李萧萧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被另一只虚弱的手反握在掌心。李萧萧心中一喜,她的目光从地面的黑影慢慢移上来,正好与他对视。苏翊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而虚弱的身体使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倾哥哥,你终于醒了。”
李萧萧的笑容像花瓣一样轻盈美丽,却故意避开了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到她眼底的水气。
苏翊倾唇角笑着,语气却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萧萧,我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你的健康最重要。赵院长说,你最近太劳累了,以后要记得多休息。”李萧萧声音温柔,用手指将他微湿的头发梳顺。
“好。”苏翊倾这副听话的模样分明像极了小孩子,唯独眉宇又皱紧了几分,胸口闷得他难受。
“怎么,你还是不舒服吗?”说着,李萧萧细心地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他的肩膀和手,“再睡一会儿吧,我陪你。”
苏翊倾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我继续睡了。”
有意无意间他不自觉地牵紧了李萧萧的小手,似乎是害怕她会趁机溜走。
李萧萧含笑亲吻苏翊倾依旧苍白的脸颊,像是哄孩子般地说:“你乖乖睡吧,我不走。”
苏翊倾这才闭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放心地睡去。
望着他的睡颜,李萧萧终于长舒了口气。
如果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留,她情愿这样陪着他,不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