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缊韬一直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柳夏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眼见着天都黑了,就去保安室找来了备用钥匙。
开门进去,里头一片黑暗,落地窗外射进来一点微弱的亮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沈缊韬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她摸索着走到边上,打开灯。
突然的亮光让沈缊韬眼睛一阵刺痛,下意识用手去挡。
“董事长,你没事吧?”柳夏跑到桌前,看着沈缊韬,一脸担心的问。
沈缊韬眯着眼睛看过去,见到柳夏,原本沉浸在伤痛中柔软脆弱的眸子瞬间凝聚成冷漠不悦的光芒,“你进来干什么?”
柳夏脸一红,原本期待的眸子一下子暗淡无光,心也跟着往下沉。
本来还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安慰悲伤中的沈缊韬,继而接近他。可是现在情况是……沈缊韬眼中的防备和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像是生生打了她一个耳光。
“我……我看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这么久,担心你出事,所以……就去保安室找了备用钥匙,进来看看。”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如蚊呐。
沈缊韬瞥她一眼,道:“你出去吧。”
声音里连一丝丝多余的起伏波动都没有。
低着头的柳夏,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按在红木办公桌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指甲划过桌面,发出轻微一声响,随即指尖一痛,让沉浸在愤怒中的柳夏回过神来,原来竟是断了一根指甲。
柳夏连忙收回心神,掩盖表情,去看沈缊韬,好在他并没有注意她。
“董事长,你还没吃晚饭呢,我去给你买。”柳夏这样说着,然后在沈缊韬开口拒绝之前,又补充了一句:“素华姐交代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她不待沈缊韬回答,就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买了一碗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按着邹素华平日的吩咐买的,很合沈缊韬的口味。
柳夏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粥和小菜一一摆到沈缊韬面前,将筷子和调羹放到他手边。
沈缊韬拿起调羹搅了几下粥,却并不吃,抬眸看向哼着小曲天真可爱的柳夏,冷锐的目光中藏着几分探索,“其实你早就知道素华的身份了,是么?”
柳夏口中的小调顿时中断,茫然的看着沈缊韬,不解地问:“董事长,你在说什么?”
沈缊韬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并不说话。
柳夏被他盯得浑身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素华姐,是什么身份?”
沈缊韬嘴角一勾,扔掉调羹,说:“敢在我沈缊韬面前这么装的人,你是第一个。”
不知为何,沈缊韬的语调明明很平淡,可却像是冬日里的寒冰一样,让柳夏阵阵发冷。
“程飞有个特性,那就是只要他放的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别人哪怕动一点点,他都能够发觉。所以从你潜入他办公室偷看华韬公司法人代表的资料那一刻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沈缊韬不疾不徐地说道。
柳夏瞬间如坠冰窖。脸上那副天真可爱的伪装再也绷不住,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跳梁小丑的角色?
她用一种愤怒到近乎仇恨的目光看着沈缊韬。
她的目光像利箭,足以穿透人心,可到了沈缊韬那里,却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他轻描淡写,语气飘忽,“你的父亲徐云海是一家木材公司的老板,你的母亲柳青英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十年前死于一场车祸……”
“你调查我?”
柳夏捏紧双拳,杏目赤红,睚眦欲裂。
沈缊韬淡漠置之,连解释都觉得没有必要。
柳夏的愤怒里,同时有着悲痛的情绪,“我的母亲,她根本不是死于车祸……”
“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沈缊韬冷冷地打断她,“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把你那些心思都收起来,不要再打素华的主意,要不然……我会让你在新城消失,连带你父亲的木材厂也一起消失。”
“哈……”柳夏冷嘲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在乎他么?我告诉你,你如果真让他的木材厂消失,那我还得感谢你。”
柳夏丝毫不感觉害怕,在这个世界上,她早已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她不在乎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甚至也不在乎自己,在新城消失又怎么了?难不成沈缊韬还能权倾天下让她无处容身?
沈缊韬皱了皱眉,这种什么都不在乎,没有软肋的人,是最难对付的。
柳夏察觉到了沈缊韬的无力,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胜利者的快意,姿态也变得骄矜起来,“其实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邹素华什么?她除了家世好,人长得漂亮之外,还有什么?都三十岁的女人了,还那么天真——不,说她天真都是高看她了,她那是笨,是矫情。”
沈缊韬抬头盯着她,虽然柳夏站着,姿态上居高临下,但她的气势在沈缊韬面前,依旧犹如蝼蚁面对大象一般,渺小而又微弱。他目光冰冷,却又带了几分悲悯。沉默良久,他叹道:“她不是笨,她只是小时候受过伤,躲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知道,你小时候也受过伤,同样颠覆了你整个世界,但她跟你不一样,她除了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跟自己较劲之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
柳夏捏紧双拳,心中愤愤不平,她有千言万语要反驳沈缊韬的话。她的经历,她的痛苦,她的愤恨,没有人会理解,而且沈缊韬也不会是那个倾听的对象。
沈缊韬看着她悲愤到脸都变扭曲的表情,略微有几分同情。她终究还只是个小女孩,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去动她。况且,杨医生告诫过,让他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以免惊扰到邹素华。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用一种温和的方式去解决。
“你知道么?我曾经做过对不起素华的事。”沈缊韬闭上眼睛,脸上出现一种愧悔难当的表情,脸颊两旁的肌肉都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是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良久,他才睁开眼睛,语重心长道:“人呐,有时候只要犯一次错,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回头。你还年轻,我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若是依旧执迷不悟……”
沈缊韬垂着的眸子抬起来,由下往上看向柳夏,冰冷的目光中更加多了几分残忍,“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在沈缊韬目光的威逼之下,柳夏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胆怯地后退了一步。但在胆怯的外衣之下,内心的愤怒却是更加沸腾。
沈缊韬给她的恐惧,跟当年徐云海那个家给她的恐惧如出一辙。
从过去,到现在,她都是那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卑微的弱小者,一个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蝼蚁。那种愤怒和不甘,已经深深印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从沈缊韬的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柳夏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愤怒组成的。让她有种疯狂的想要报复这个世界的冲动。
沈缊韬不知道,他在无意间,点燃了柳夏心中那股最黑暗最扭曲也最疯狂的仇恨的火焰。
……
樊泽文申请调回新城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但过了没几天,居然神奇的被通过了!前几天院长还找他做思想工作,让他不要多想,好好待在医院,还暗示他明年的升职会优先考虑他。明明他也答应了的。可为什么又突然通过了?
问院长,院长只是含糊其辞,说新城那边缺人手,暂时调他过去,过不了多久就调他回来。
倒不是说樊泽文不想走,申请书本就是他自己打上去的。只是这事,委实透着古怪。
但不管怎么样,樊泽文调回新城的事已成定局。母亲那边他让林秀去做了工作,她虽然气愤,但除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通,并死活不相信这不是他本人的手笔之外,也别无他法。
对于樊泽文来说,这件事利大于弊,相较于升职加薪,他更期待回到新城,待在邹素华的身边。
樊泽文没有事先告知邹素华他要回新城的消息,而是从天而降一般,带着深情款款的微笑出现在她的面前。
下班回家的邹素华,在小区门口看见拿着玫瑰花的樊泽文,又惊又喜,哑然失笑。
下班时间,小区门口回家的人很多,樊泽文又委实玉树临风,手上又拿着一束鲜红夺目的玫瑰,不由得让人都多看两眼。
邹素华被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走过去,小声道:“你干嘛呀”。
樊泽文将手中的玫瑰递到邹素华面前,说道:“新城人民医院内科主任樊泽文,特来向邹小姐报道。”
邹素华楞了一下,“你调回新城了?”
“嗯!”樊泽文抿唇微笑,眼角弯弯如月牙。
邹素华沉吟片刻,道了一句:“也好”。
樊泽文楞了一下,微微俯身把脸凑到邹素华面前,故作不高兴的样子,“也好?也好是什么意思?”
邹素华笑了,“意思就是晚上我请你吃饭,庆祝你回新城!”
樊泽文直起身子,道:“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