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樊泽文喝得酩酊大醉!
樊泽文的家在老城区教师楼6楼,没有电梯。
林秀半扶半扛吭哧吭哧费了吃奶的劲好不容易才把他送到家门口。
樊泽文母亲打开门,无框老花眼镜后面的眼睛锐利而又精明。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儿子,默默和林秀一起将他扶回房间。
安顿好樊泽文,林秀向樊母告辞。
樊母挽留她:“秀秀啊,你先坐会儿,陪伯母聊聊天。”
林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在沙发上坐下。
樊母倒了杯水给她,她接过,咕咚咕咚两口喝下。
樊母笑吟吟地看着她,目光怜爱而又慈蔼,“秀秀,你也知道,伯母一直很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
林秀脸一红,“伯母,你干嘛突然说这个?”
他们两家是世交,当年在乡下,她祖父母家和樊泽文祖父母就是共用一堵墙的邻居,她父亲和他父亲好得穿一条裤子,虽然后来樊泽文的父亲考上大学做了老师,她的父亲初中毕业就去工地打工成了包工头,可两家依旧来往密切,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据说当年她奶奶和樊泽文奶奶同时怀的孕,两家当时就玩笑说要生下一男一女就指腹为婚,只是后来生出来两个都带把儿的,只能当兄弟!为此两家人还感觉挺遗憾。
到了他们这一辈,终于成了一男一女,且年岁相当,样貌般配,两家的祖辈就非常想当年的遗憾能在他们身上能得到弥补。
樊泽文的母亲喜欢林秀,林秀的父母也喜欢樊泽文,但樊泽文却一直都只将林秀当做妹妹!大学的时候还谈过两次恋爱!所以两家都把这事搁在心里,一直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樊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秀秀,你告诉伯母,泽文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林秀感觉樊母说樊泽文在外面有人的说话有点不恰当,因为男未婚女未嫁,他们那是自由恋爱!
但同时又觉得,樊母这是在维护自己,在她心里,自己才是她儿媳妇的最佳人选,所以其他跟樊泽文谈恋爱的人,都是外面的人!
林秀心里挺高兴的。但却并没有沾沾自喜顺着樊母的思路往下说。
“伯母,泽文哥的事,你还是问他自己吧。我一个外人,不好说的。”
樊母继续循循善诱:“秀秀,在伯母心里,你早就已经不是外人了。”
林秀咬唇低头,始终不肯开口。
林秀明白一个道理,樊母再不当她是外人也没用,关键还要看泽文哥的态度!
樊母看她的样子,也不为难她,闲话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送走林秀,樊母走进儿子卧房,替他掖了掖被角,樊泽文蹙着眉头翻了个身,口中叫了一句:“素华……”
周末的下午,本该清闲,但邹素华突然接到电话,公司临时有事,要她过去加班。
她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出门,门铃突然响了。
打开门,一个清瘦高挑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邹素华疑惑地开口:“您是?”
中年女人看着邹素华,学者式的用右手扶了扶眼镜,“你好,我是樊泽文的母亲,我叫李子玉。”
邹素华一下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礼貌地点头问好:“伯母您好”。
樊母抬眼望了一眼屋内,“邹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邹素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侧过身子请樊母进屋。
李子玉进到屋内,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四周的装潢摆设。
邹素华俯身在茶几上泡茶,洗茶的时候,抬眸看了眼站在博古架前的樊母,“伯母,请坐。”
樊母端着身子在邹素华对面坐下,背脊挺地直直的。
邹素华泡好茶,斟了半杯,双手托着奉到樊母面前,“伯母,请用茶。”
李子玉看了眼邹素华端着茶盏莹白如玉的双手,不知为何,在她的礼仪教养下,她竟感觉有些拘谨。
李子玉实在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道了声谢,单手接过茶盏。
见樊母单手接茶,邹素华微微怔了一下,但随即温婉而笑,并不计较。
李子玉接过茶,放下鼻下嗅了嗅,然后细细品了一口,动作颇有几分文雅,只是做起来,并不那么的自然流畅。
邹素华面上始终含着笑,温婉而又恭敬,待樊母喝了茶之后,她也端起杯子呷了一小口。
李子玉喝着茶,但眼角的余光一直悄悄观察着邹素华,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子高贵,这种气度,一般人家是绝对培养不出来的!
邹素华轻轻放下杯子,看向樊母,礼貌的询问:“不知道伯母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李子玉也放下杯子,抬头迎向邹素华的目光,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想跟邹小姐说,我不赞成你跟我的儿子樊泽文交往。”
樊母的直白让邹素华诧异,“为什么?”
李子玉道:“婚姻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邹小姐跟我儿子——并不般配。”
“伯母的意思是……我配不上泽文?”
李子玉摇头,“不,恰恰相反,是我的儿子……配不上邹小姐。”
这本不是李子玉来之前准备的台词。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视甚高。虽然清贫,可腹有诗书。她的儿子出类拔萃,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新城,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可饶是如此,在邹素华端庄优雅贵气逼人的气场面前,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心中不可谓不失落!
李子玉的心中同样充满了矛盾。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儿子眼光独到,看上的女子如此出众;另一方面,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并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成为她的儿媳妇。
她还是比较喜欢像林秀那样乖巧听话小家碧玉般的女孩子。
“从邹小姐的言行举止,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李子玉看着邹素华,身子挺得直直地,下意识地表现出来一种不卑不亢的气度,“像你们那样的人家,对于婚姻,肯定也有着自己的标准。而我从小教育泽文,凡事要靠自己,以他的本事,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
所以,樊母是担心樊泽文跟她在一起,会被她家里人瞧不起?让人觉得樊泽文攀高枝?并且认为她的儿子能力出众,根本就不需要找一个家世优越的妻子来铺路!
樊母这种典型的文人清高,让邹素华颇感无奈。
“伯母,您多心了。我认为感情的事,就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心有爱慕,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可婚姻涉及到两个家庭。”
樊母十分郑重的表示。
邹素华心里记挂着公司加班的事儿,目光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腕上的手表。
她的这一举动落在李子玉的眼里,有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伯母,如您说说,婚姻涉及到两个家庭,那么恋爱也是两个人的事。我敬您是泽文的母亲,也尊重泽文。如果您有什么意见,我觉得……您应该和他去沟通!”
李子玉感觉像是被人将了一军,心中愠怒。
她的反应太过冷静,太过平淡,让她不得不猜测,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爱她的儿子。
这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邹素华又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真的来不及了,迫不得已,只好歉然地道:“伯母,真是抱歉,我公司那边还有事儿,您……”
她话没说完,李子玉冷冷地打断她,“你这是在下逐客令?”
邹素华连忙解释,“不是的伯母,是我公司那边真有事。”
“行了”樊母罔顾她的解释,站起身,“今天本就是我冒昧到访,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告辞。”
邹素华望着樊母挺直地几乎僵硬的脊背,气呼呼离去的样子,半晌都没回过神。
樊泽文的母亲虽然表面上有股子儒雅的书卷气,但内里却性情刚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不成想今天却在邹素华这里碰了个软钉子!
邹素华开车出小区,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牌下看见樊母。纵然时间来不及,却也不能视若无睹的自顾自离去。
她把车开到站牌旁边,摇下车窗,“伯母,您去哪里?我送您过去吧。”
樊母清瘦笔挺的身姿,像是一棵立在山顶的古松,眼睛从上往下看人的时候,很有几分孤高自许的味道,“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你不是公司有事时间紧迫么?干什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
邹素华只觉得心中憋闷,好笑又好气!
但气归气,她到底是樊泽文的母亲,她不好计较。
“伯母,这里公交车很挤的,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
李子玉心想,公交车哪有不挤的?她想出言嘲讽,但身为学者的修养,最终还是让她忍住了。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坚持。
邹素华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极了。这个时候,刚好过来一辆车租车,她赶忙下车将其拦了下来。
“伯母,那您打的回去吧。这里的公交车真的很挤,我怕您受不了。”
李子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见樊母终于答应,邹素华这才松了口气,放心离去。
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樊母身边,喊她:“大姐,上车吧。”
樊母眼皮都不垂一下,“不用,你走吧。”
出租车司机楞了一下,咕哝了一句:“毛病”,绝尘而去。
李子玉看了眼离去的出租车,心道:打的到老城区要二十多块,而公交车只要一块五,这个女人,真是奢侈败家!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为通往景区红佛山,所以这一路的公交车还真不是一般的挤。而且因为是中间站点,根本没有座位。李子玉抓着扶手,一路摇晃,在车子紧急刹车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