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晟从随身包里掏了份资料来:“这个是梁倩临出国前放我这里的……我不太看得懂。”
不过虽然他有点看不懂，并不妨碍他直觉那些数据后面标记的红色上升下降箭头很有危险，数据跨度跳得他眼皮一抖。
欧叶点了点头说:“没关系，这里我也有一份……”他拿着资料跟刚新鲜出炉还热乎的检验报告对比着看了一眼，眉心便紧紧皱在一起了。
“欧叶先生回国没关系的吗？梁倩那边没人照顾……”
“噌”的一下，陈子瑜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们说着话，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没事，我走的时候她父母从老家过来照顾她了。”顾晟松了口气，余光瞥到背后出现个人，他回头一看被吓得往后一仰破口大骂:“卧槽你他妈要吓死我啊？”
陈子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脚步轻得像幽灵，直直站在他后面，眼神幽幽的，像极了博晏那一夜他在医院里的状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当时欧叶也是在场的，于是看到陈子瑜这个样子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小孩子，他自己身上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什么病？”
他摇头:“我没见过这种情况，身体机能时时刻刻都在下降，像一个老年人，可是他的细胞分裂分化又很发达，诡异的矛盾，我惊讶于他还活着。”
顾晟看了陈子瑜一眼，这个时候他很安静，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顾晟举起三根手指问他这是几，陈子瑜却没有回答。
他换了个问题，虽然顾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那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认识你。”陈子瑜这回很快点了头，只是神情忽然落寞了，他眼睛雾蒙蒙的，像是仍然看不清楚东西。
顾晟刚要说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
陈子瑜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闷声笑着，后来越笑越大声，他用手扶住栏杆，笑得都蹲了下来。顾晟担心地去扶他:“你怎么了？没事吧？”
这……是晕傻了吧？
陈子瑜摆了摆手，笑得整个人都开始抖了起来，他脸朝下看不清神情，只是笑到最后，声音终于小了下去，尾音一声悠长又颤抖的叹息。
他蹲下去，把整个人埋进去。
顾晟以为他笑傻了，伸手把人拉起来，再一看彻彻底底愣在那里。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里掉到地上，叮咚一声清脆响，是那块表。
这回包括那个外国男人也怔住了。
一滴两滴落到地上，见得一片晶莹。
他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他紧紧咬着牙浅浅抽泣，他仍然把表情死死定格在笑的那一瞬间，他始终是坚强又隐忍的……
然而没有人见他哭过，其实这短短前半生，陈子瑜从不会在人前示弱，包括在那个人面前。顾晟曾经以为这个人没有泪腺，他会嘻嘻哈哈地把不想回答的糊弄过去，也会冷漠得跟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天上神仙，就连发火也是会如此平静的一个人——
可是他终究还是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
顾晟心里某些隔阂散去后，除了震惊，忽然间更多的却是心疼了。
有人归来人间，你尚还是少年。
……
爆发很快就平息下去了，顾晟结结巴巴从包里掏了一叠纸递给他:“我先……我先出去了，免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转而看到陈子瑜抬起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发红，一句话脱口而出——“卧槽你骗人啊？”
陈子瑜:……
“恩我骗你的。”他轻轻笑了下，起身想去拿什么，中途又收回手，顾晟把掉地上的表塞进他手里，想起来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欧叶拿着资料跟报告出去了，顾晟觉着怎么说都不太合适，于是依然用跟以前一样又轻松又怂又不太镇定的语气说道:“你刚刚做噩梦了吧？”
“其实……做噩梦没什么丢脸的……”张口忽然来了碗心灵鸡汤，陈子瑜神色淡淡的，却极少的的确在认认真真听他讲话，顾晟说话语气逐渐镇定了，“我小时候，十几年前那会经常梦到我爸妈，现在想想我是他们亲生的，如果梦里是真的他们又怎么会舍得我做噩梦呢？”
“后来还会梦到我舅舅舅母他们，我舅舅就老是怪我为什么小时候这么贪玩，不然……”顾晟摇摇头，又叹气。
陈子瑜忽然摸了摸他的头，顾晟头发很软，昨天刚洗完的头发有些像棉花这么软。他没细问关于他父母的事，只是好像都知道般说:“不要经常叹气，叹气会把好运气都叹掉的。”
“我以前也会叹气，后来有个人跟我说要多笑一笑，老天爷会看到你愁容满面，也能听到你在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顾晟隐约之间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他疑惑，却问不出。
重新看他的眼睛，似乎有什么情绪刻了进去。一刹那九百生灭，因果已立，至于天地虽大，却也逃不过这两个字，而百年跌宕的光影，已然在一场梦里看透了。
……
顾晟醒来时，满脸都是眼泪。
↑伏笔（假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