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虔子就这样在谢府暂时住下养伤，虽说眼下不用担心简静寺和桓家的事情，但却静不下心来。而此时身在荆州的桓玄，也得到了朝中的消息。
“什么？朝廷已经下诏讨伐我了！”桓玄大吃一惊，手中正在把玩的玉佩也跌落在地上，摔作两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已经是月初的事情了，朝廷就在元旦颁下诏书，历数明公罪状。司马元显自封骠骑大将军，征讨大都督，调度全国十八郡军马，以刘牢之为先锋，司马尚之为后应，择日就要起兵了呢。”桓玄的首席谋士卞范之在一旁说道。
“月初？那不就是说……这已经是快半个月前的事情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桓玄一面怒斥，一面心疼的从地上拾起玉佩碎片。
“明公息怒，那司马元显下诏之后，就四处戒严，严密封锁消息，不让传到这边。还好留在京中的桓石生大人悄悄派人过来，辗转多日才这将这消息送到。”卞范之一指阶下二人，“这位便是桓大人的信使，而这位一路护卫他前来的比丘尼，正是京中简静寺支妙音住持的师姐——支妙手师父。”
“哦，简静寺的人？”桓玄闻言打量了一下支妙手，问道“妙音师父可好？”
“托明公的福，妙音师妹很好，说是等到明公进京，还要亲自款待呢。”支妙手行了个礼。
“哈哈，那就好，其实我早就想再尝尝妙音师父的香茗，与她谈玄论道呢。”桓玄哈哈大笑。
“明公，这里是他们带来的密函，请过目。”卞范之递上一封密信。
“很好，你们干的不错，先下去领赏吧。”桓玄点点头，示意二人下去，又接过信拆开来看。
桓玄默默不语的看那密信，越看脸色越是沉重，好容易看完，递回卞范之手里，道，“爱卿你看看，朝廷这次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我们不如回兵江陵，拒守城池的好。”
“明公差矣！”卞范之片刻已经看完密信，上前劝道，“明公声威远扬，司马元显不过一乳臭小儿，而刘牢之又心怀他意，我军如果紧逼京畿，他们必然回军自守，朝廷那群乌合之众，慑于明公的威名，必然土崩瓦解，如此我们的危机不就自然解了，又何必让他们入境，示弱于人呢？”
“话虽如此，但我们一旦出兵，就算是抗拒上命，只怕兵士会不为我所用啊。”桓玄还是担心。
“明公多虑了，所谓抗命——我们只需发一封讨逆檄文四处宣示，历数司马元显的罪过，说明我们是为了清君侧，讨伐他这个奸恶之徒的义军。天下人一旦认为那些坏事都是司马元显干的，自然就会站在明公这边。”
“卿之所言确也有些道理，容我三思。”桓玄还在犹豫。
“明公，司马元显压根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卞范之继续劝道，“您想，若是两家开启战端，有对方家的人质在你手上，你会怎么办？”
“那还用说，自然是把他们都给砍了。”桓玄不假思索的答道。
“正是如此，即便不杀，也当控制起来，当作筹码才是。”卞范之说道，“可那司马元显，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抓不杀他们也就算了，反而还升他们的官，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这……”桓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这信上所说，那司马元显本来是有意要杀明公兄弟的，可被那骠骑长史王诞一求情，居然就改变主意了。”卞范之捧着信道，“王诞说桓修他们和明公志趣不同，并非同心，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而司马元显居然也就信了。”
“这王诞又是什么人物，我好像有些印象。”桓玄问道。
“这个骠骑长史，就是桓车骑的妻弟，桓谦和桓修大人的舅舅，所以帮忙说话。说起来司马元显也是知道他们之间这层关系的，可居然也不怀疑。”
“这……算是天要助我吧。”桓玄仰头道。
“这还不算，信上还说他因为张法顺劝他杀桓谦，反而升任他为荆州刺史。至于理由，竟然是要利用他父亲桓冲在荆州的威望去安抚荆州民众，让他们不要跟着明公一起造反，真是可笑至极。”卞范之连连摇头。
“哈，这司马元显难道不知道我年少丧父，就是由叔父桓冲一手养大的吗？和桓谦他们从来都十分亲密。况且我经营荆州数年，人心早已归附，又岂是朝廷新任命个荆州刺史就能轻易改变的？”桓玄冷笑道。
“正如明公所言，还有那个刘牢之。张法顺刚从京口回来的时候，就因刘牢之态度不明而有劝司马元显将他除掉。张法顺说：‘刘牢之无意效命，将来必然背叛晋廷。不如招他入京，先斩了再说，否则多了个强敌反而误事。’司马元显听了却是不以为然，没有答应。”
“后来司马元显下诏讨桓的时候，张法顺又劝他说：‘桓谦、桓修兄弟二人都是桓玄耳目，应该立即将他们正法。而战事成败则以前军为重，刘牢之既是先锋，一旦他有变故，我军就必败无疑了。最好让刘牢之杀了桓谦兄弟，以此试探他是否有二心。如果刘牢之不肯受命，那他的心思我们也就清楚了，也好预先防备。’”
“可司马元显一听却不高兴，生气道：‘如今非刘牢之不能抵御桓玄，况且三军未行就先斩大将，人心必定不安，这事怎么可行。’所以即便张法顺再三坚持，他却始终不从，更升了桓谦的官。”
“这么说……这司马元显如今真是越发蠢了，当初策反刘牢之时候的眼光和本事都哪里去了？”桓玄感叹完了，又回头问卞范之道，“对了爱卿，你说这张法顺要用刘牢之杀桓谦，到底是不是条好计？”
“不好。”卞范之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倒觉得这更像是赌博，因为刘牢之本来就摇摆不定，这样做就是逼他马上战队，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
“为何这么说？”桓玄问道。
“现下朝廷和我们两家开战，为了取得优势，都要拉拢刘牢之，看起来战局会如何发展就看他怎样决策了。”卞范之顿了下，接道：“可惜刘牢之其人，目光短浅，去年年底张法顺去京口劝他的时候，就因畏惧明公迟迟不肯出兵，殊不知他这样下去，结果就是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卞范之看了眼桓玄，见他并不说话看着自己，知道在等自己继续分析，于是接着说道：“那刘牢之早先在谢玄将军组建北府兵时被提拔，自洛涧大捷至淝水之战立下战功无数，后来王恭统领北府兵时又担任副将，被司马元显用高素策反，杀了王恭投靠朝廷，才有今天的地位。”
“但自刘牢之反叛王恭后，司马元显许诺的一堆好处却并未兑现，只封官不给地，这就导致刘牢之与他有隙。以至于后来孙恩作乱的时候几次征讨都不肯尽力，反而在三吴之地大肆劫掠，颇有养寇自重之嫌。”
“而明公您坐拥荆襄之重，实力强大，刘牢之虽然嘴上说不惧我们，但想要取胜也不容易，更有可能拼得大伤元气，让司马元显捡了便宜。因为这些原因，我猜测他还是想投靠明公的，至于一直犹豫，迟迟不肯出兵，其实是在等待时机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这么说的话，刘牢之的如意算盘不是打的不错么。”
“呵呵，姑且不说刘牢之是不是真就这么想的，但这样其实是一着臭棋。您想，刘牢之能够手握北府军拥兵自重，皆因朝廷的司马元显和荆州的明公两方互相牵制。刘牢之手上没有地盘，只有北府兵，实力相对我们两家要弱，所以一旦朝廷和荆州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胜者自然就会回过头来轻松把他吃掉。”卞范之说道此处，抬头看看桓玄，只见他嘴角微微一动，脸上似是挂着笑意。
“司马元显之所以一直没动刘牢之，并不是不想杀他，只是时机未到，一是忌惮他手上的北府兵，二是还要指望着他帮忙打明公，假若司马元显真的取胜，必然不会放过刘牢之。至于明公取胜的话……嘿嘿。”卞范之和桓玄相视一笑。
“这么说，刘牢之无论站在哪一边都讨不到好了？”桓玄又问道。
“正是，所以眼下看起来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等到司马元显和明公斗得你死我活之时，再坐收渔翁之利，我倒觉得刘牢之就有可能是这么打算的。”
“您是想说，这样做其实也不妥？”桓玄读出卞范之话中别有意思。
卞范之笑而不答，却问道，“请问明公，假若刘牢之两不相帮的话，对阵司马元显胜算几何？”
“这……当然是我更有优势。”桓玄思索片刻，答道。
“是啊，明公早有准备，一直在荆州积聚力量准备，兼之占据上游又有地利；而朝廷兵马虽多，但多为临时征招不堪大用，更因我们累月封锁缺少粮草。所以两家一旦开战，我方有利。”
“而这其实才是问题的关键，司马元显不是明公的对手，刘牢之不但不准备帮忙，甚至还有可能反水，所以明公取胜自是轻而易举。而明公取胜之后，实力不减反增，你说刘牢之到时又如何能是敌手？”卞范之接着说道。
“哈哈，说得好！”桓玄听完卞范之一通分析，抚掌大笑，跟着脸色又是一沉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应当尽快策反刘牢之，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是，不才已经着人去找何穆办了。”卞范之再旁说道。
“很好。”桓玄十分满意，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意已决，就依爱卿所言，召集人马准备军械，着桓伟留守江陵，我自领大军顺江东下，征讨司马元显。第一个就拿庾楷那个反复小人开刀！”
“明公英明！”卞范之忙鞠躬称赞。
“哼，司马元显还升了他父亲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太傅，更改元‘元兴’，看来是志在必得啊。”桓玄又扫了一眼那封密信道。
“这‘隆安’年号也还没用几年，竟然又要改元。”
“哼哼，司马元显改了这个年号那可是有所寄托的，讨个好口彩嘛，所谓‘元兴’，是想取他司马元显当兴之意。不过他想的虽好，我却不会让他如意。”桓玄冷笑一声，又和卞范之商议起出兵的具体事宜去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