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的那个人,像会呼吸的尸体,在那个角落醉死着。
无人打扰。
他身材高大,当然倒在地上就成了修长。
身体健壮,没有赘肉。
年龄无法猜测,灰白的头发遮住大半容颜。
眉毛xìng gǎn。
嘴角动动。说梦话了。
无人打扰好。
不要扰了这有趣的梦。
大树。
普通人都是这些树的果子。
“混沌开,神女来。”
陈家村唯一的私塾里面,教书先生每年都这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给五六岁的孩童启蒙。
“她造了几个人。
累了,就种下几棵树,结了果子。
果子成熟了,也成了人。
有了人,有了尊卑。
牛羊为畜,刀耕火种。
教化生,礼仪成。”
当然这一切到现在,已经很多很多年了。
奇怪的是,人没有发达,繁荣昌盛起来,反而愈加凋零了。
大家不解,问有学问的树人,有学问的树人祷告,神谕不降,只能再去问上等人。
上等人不解,问那个宫殿。
后来宫殿传下旨意,说是天河堵塞了,要征几个先天者上天一起想办法。
先天者,生而知之者也。
比那些先知先觉的大德还好厉害的人物。
于是大家找啊找,找了千年,终于找到几个,送到宫殿,宫殿则把他们送到了天上。
可是一切没有好转。
雨越来越少。
树也越来越少。
当然,这个世界是有大海的。
陈家村再向东不出百里,就是一片汪洋。平时,慵懒的海风吹过,让白天劳作的人民得以喘口气歇息片刻。
黑色的海水,让人敬畏。
里面有些白色的海兽,偶尔作乱,但被青云郡的大老爷给镇着。还算太平。
陈二牙数着树上的坑,那些已经离开,生活在下面村子,或者已经死掉的人就都是从这些坑里孵化出来,走下去。
一个,两个。
他数的很慢。
一更,两更。
等待死亡是一种痛苦,没有人喜欢这个过程,梦里也一样。
尤其死亡来的缓慢。
给个痛快吧。
命运之神说不。
捉弄人们,是她的乐趣。
三个,三更。
四个。
青云郡的鼓声传来,四更天了。
狮子背驼了些,仿佛负重了。
终于村里的破锣刺耳。五更天了。
鸡叫。
太阳如同一个蛋黄,羞羞的从黑色海面出来。瑰丽而壮观。
村里的婴儿啼哭声,偷汉子偷娘子的人fān qiáng声,晨尿声,提裤子的窸窸窣窣声,准确而清晰的传来。
隔着雾气,闭上眼也知道这个叫做陈家村的小村落在哪里了。
土丘上。
一人一动物。
都很尴尬。
都很不爽。
愿望都落空了。
下巴已好的狮子率先打破沉默。
你最好烂在上面。
烂在上面,也不用骑我了。
婴儿生龙活虎。
等我下去。你可不能现在一跑了之。
两者打嘴仗。
村子西边的孤寡大脚老头出来的早,第一个看见了树上的婴儿。
揉揉惺忪的眼,确认了一下。他是实在人。
大叫一声,乐呵呵的去村里报喜去了。
陈家村,这个青云郡数得上的大村,多年没有添新丁了。
不一会,全村老少都赶过来了。
人有几百,都生的俊俏,高矮不一的站着,好奇的打量树上新成熟的果子。
“哎,他的脐带还没掉呢!”眼尖的孩子说。
“小兔崽子,胡说!没掉怎么能活到现在,这明显是昨天生的。”他的妈妈揪着他的耳朵。
“咦,二牛说的是真的。脐带真的还在。”孩子他爹视角好,也看见了。
人群涌的更紧些。
“土狗,他们怎么不怕你?”婴儿问。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他们自然看不见。”狮子。
“再重复一遍,我不是狗,你才是狗!你们全家都是狗!”狮子吼。
树叶震得索索下落。
村民听见了。四下逃命。
。。。。。。
“你这条黄毛狗!”猴子叫着。
“你这泼猴!还不受死!”狮子威武。
“狗仗人势!骑你那个秃子也是条狗!看门狗啊。哈哈!”猴子撒泼。
猴子彻底疯了。
“泼猴无礼!”
“俺啥子时候有过礼!俺就是最大的道理!”
“吃俺一棒!”
一棒砸下。
。。。。。。
狮子努力赶走陈旧回忆。喊了一嗓子,好受些了。
这几千年,怕是食物匮乏,导致神经衰弱了。
半晌,村民才有慢慢围了上来。一个腿脚快的男人,抢先划破自己手,跑了过来。
村长叫他:“陈四,回来!”
古老的规矩:新生的树人,滴血认亲。血渗进肚脐,就是这辈子的父子了。
这年头,天干地旱,谁不想地里多一个帮手?
墨绿色的鲜血滴滴答答,画了一条小路。
血滴到肚脐与树连接处。
快速的渗了进去。
“儿子啊!”
男人去抱。
邻居不干了。
最先发起嫉妒的,往往是离你最近的人。
“陈四!你不厚道。”
“上次领家里三个娃了。这个还要抢!”
呵斥陈四的叫陈大白。
他捋了袖子,说着划破手臂,也过来了。
“你头被门挤了吗?这滴血认亲,就一次,还能两次?”
婴儿被陈四揽在怀里。
不会抱娃的男人,姿势难看的很。
不管了。很多时候,我们损人不利己。
嫉妒心让陈大白把血洒下脐带根。
血快速的渗了下去。
“啊?这是我的儿子!?”
婴儿被他抢了过去。他也不会抱。
余下的人呆住了。
这种事情,超出了常识。
怎么还能认两个爹?
两个吃螃蟹的。
陈家村的男人们都扑了上来。姿势像狮子。大脚老头在最后,欢喜这个孩子,又在犹豫。况且本来就走不快。
人性是相通的。树人也是这样。不得不佩服造人的那位。造的好啊。
得其神。
人多,资源有限的时候,都是这个德行。
一会,呼唤声此起彼伏。其中都夹杂着些童音。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哭灵堂,或者招魂。
“儿子呀!”
一村子的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