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霞满天,一个少年站在巨阙巨剑之上,满脸泪光,衣衫破烂。
“这劫云都散了,他怎么还……?”
“天劫已过,但域外天魔哪有那么好对付?别看这鹿家少主天姿高绝,其心智未必坚韧,泪流满面代表着他**的爆发,也代表着……他陷入了最深层的沉沦之梦中,情况不妙啊。”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坐忘境死在了味象天劫的域外天魔入侵之上,又有多少味象境巅峰的大人物蹉跎岁月,裹足不前,非是实力不够,只因惧怕那观道大劫之一的天魔大劫。只是这副拦住最多行者的凡圣枷锁,本应难在对自身道法的洞悉与突破上,是没有什么天魔入侵的,唯有业力缠身和有大执着者,才会在渡劫之时引来那域外天魔,这样的情形也算是少见了吧。”
巨阙之下,秦玄珠急得梨花带雨,云华年有些后悔告诉她,鹿玑满脸鼻涕眼泪是因为他陷入了九死一生的沉沦之梦中,而且很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你看他哭得多惨啊!我小时候要是把鼻涕都哭出来肯定是难受得要死了,他哭得鼻涕都快流嘴里了肯定是难受得死去活来了!云姐你能把他叫醒么,那个不是梦么?梦肯定能叫醒的对吧?”秦玄珠到底才十八岁,哪怕她从小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让她性格坚韧,像是个男孩子,但面对一个已经认识好几天的“好朋友“的生死不知,她很难做到像见惯江湖事的云华年那样喜怒不形于色。
“好了好了,纵使他真的深陷不出,鹿家也未必没有手段唤他苏醒,你就别在这浪费眼泪了。“云华年胡乱用袖口给秦玄珠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然后不无担忧的望向巨阙中段。
“真的么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
各个观景台上无数双眼睛盯着巨阙上那摆着怪异姿势的身形,讨论声此起彼伏,看好者有之,观望者有之,但更多的是悲观者。毕竟抵抗天魔看地并非天资,而是心性,在外人看来未经风雨的鹿家少主虽足智多谋,却少了诸多历练,心性未必坚韧,他如今满脸的狼狈就是最好的证明。
“嘿,这行者之路还是要稳步前行,不能仗着天资“巧取豪夺”,你看,这眼瞅着遭了报应吧?“
“呸,稳步前行?这就你是至今五品凡俗不上不下的理由?说的不害臊么?人家敢开天劫而不入,敢受那五雷轰顶的天谴,你敢么?“
“姑娘此言差矣,所谓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非是鹿家少主敢与不敢,而是他自恃甚高,却无力承担啊,此乃行者之大忌,诸位切记切记啊。“
“这位兄台说的在理,深得我心啊,不知可否赏脸,一会去玉林斋喝两杯?“
“客气客气,在下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阁下赏光相邀,张某岂能不应?哈哈哈!”
“……”
江湖就是如此,小人物占了绝大多数,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江湖,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江湖,或争权夺利,或蝇营狗苟,却也都有着江湖情谊,豪放热血,各有滋味,仿若老酒一杯。
就在悲观的声音压过了其他,不少人准备退场离开之时,那个原本还一脸痛苦的全场焦点毫无预兆的睁开了双眼,只见鹿玑缓缓放下了惨不忍睹的左手,用右手抹了把脸上的冰凉,说了四个字:“独孤无名。”然后再次闭目,身躯向后倒去。
数十炳各异剑器纷至沓来,极具巧劲地以剑身将鹿玑后倾之势止住,然后轻柔的将他托起,悬浮于空中。这自然是独孤无名的手笔,论借势与旁门手段他自然比不了鹿玑,但作为一名剑心纯粹的剑客,与剑相伴二十年的他对剑的把握绝对是鹿玑望而却步的。
众人眼见那前一刻还深陷沉沦之梦,表情痛苦的鹿家少主后一刻便睁开了眼,然后不知说了什么就再次陷入昏迷,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扛过了那传说中的五雷轰顶,刚才还在说着过犹不及、过刚易折的那些人,又开始赞叹起少年英雄来了,这让那些原本就支持鹿玑的人一阵翻白眼,敢情什么话都让你们给说了?
人声鼎沸之间,一袭黑衣的独孤无名,用剑托着从里到外一塌糊涂的鹿玑缓缓走下巨阙,就在他即将行至剑脚下时,八道身形从天而降,正是所谓的八大山人,也是在场明面上修为最高的八人。
独孤无名停下了脚步,抬手间便是一个二重嵌套的御剑法阵,白色云力线猛然勃发,在一瞬间攀上了周身二十三柄剑器,铛铛声不断,二十三柄剑器在独孤无名和鹿玑周身四处纷飞。
他独孤无名可不认得什么八大山人,这八个强得令他发指的人联袂而至,只要下了巨阙,他在一息之内就会失去防御的能力,在巨阙之上还能和他们拼上一拼,咬下块肉来。
“无名小友,你不需要一脸戒备的看着我们,你可能不太了解你身边那位是谁,所以你不懂,他的安全对我们来说何等的重要。而且你大概也不了解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你再不把他交给我们,一炷香之内,他就会因为全身经脉碎裂而死,而你并没有办法可以救他。我现在每多说一个字。。。”当程晴之说到这的时候,独孤无名已经用“剑床”把鹿玑送到了八位大佬面前,然后因为再次脱力,坐倒在了巨阙上。
独孤无名剑心通透,听对面那个一脸正直的大叔说到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于是将鹿玑交了出去。事实上再不交出去他就快因为精神力散尽而晕倒,到时候怕是要把千疮百孔的鹿玑一下摔到死透。
程晴之左手虚托着鹿玑和数十柄剑器,右手一翻,一颗翠绿树苗凭空冒出,一片剑形树叶自行脱落,嗖的飞入鹿玑口中。
“几位老友,莫要吝啬啊。”
程晴之说罢,其余七人也各自施为,一时之间异彩纷呈,甚至盖过了红得发紫的晚霞。
“一柄绝世好剑稳住先天剑骨,三滴天山寒池水温养灵台,一道浩然正气定住溃散气运,长生丹查漏补缺五脏六腑,申公氏独门密法封住各大关窍,朱氏三兄弟联合落针,缝补全身经络。”云华年心中暗自感叹道,“也只有他鹿家少主的身份经得起这份待遇了吧,其他那几位也有子嗣,但都不是敢这么拿命作死的人,不知道日后狭路相逢,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云华年感慨间,旁边的秦玄珠一声大叫打断了她的思考,原来是鹿玑在堪称全方位的治疗下已然转醒,正在怔怔地望着绯红色的天空出神。不过秦玄珠这一声大叫却是让鹿玑浑身一颤,牵扯着浑身筋肉一阵剧痛。
“鹿玑鹿玑你醒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的!”
“姑奶奶啊,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就是差点被你这一嗓子吓死!”
“哼!”秦玄珠怒目而视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小兔崽子。
鹿玑却是没心情跟这小祖宗扯皮,对着程晴之道:
“程叔,今日八大山人倾力相助之恩,莫不敢忘。鹿家欠你们一个天大人情,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去鹿家堡找我爹要,但要是信得过我鹿玑,这份人情可以攒下来,他日我鹿玑飞升之前,可以帮你们做一件力所能及之事!”鹿玑真挚道,虽然他仍是摇摇欲坠,但好歹恢复了一些力气,以和凡人无异的身体状况站了起来,抱拳便拜,这一幕可是让八大山人一阵手足无措,此时人们才发现,这个口气大到没边,行事无忌的年轻人待人却是毫无架子,让人如沐春风。
“小事而已,不然怎么当得起你这一句程叔呢?年轻时行走武林,与鼎恩兄和雪琪一起仗剑天涯的时光最是畅快,我这七位老友当初也是和鼎恩兄一起喝过酒的,如今故人之子落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人情之事就莫要再提了,此时应是送你回鹿家堡,只有回了那里,你这一身暗伤才可能好透,不然后患无穷啊。”程晴之关切道。
“我暂没有回山的打算,随便找个客栈躺几天就好了,独孤,我说几句话,帮我扩音给观景台诸位者。”
独孤无名右手一台,一个扩音法阵瞬时成形。
“诸位行者,先前之事让大家见笑了。此刻,我只说一件和所有人息息相关的事,那就是巨阙之上,从今往后再无剑侍,剑刃正中往后尽可去得,也再无所谓的天赋越强走的越高一事,剑身之上所有神兵,只凭机缘,不问修为。最后,祝各位好运吧!”鹿玑说完,再次望向程晴之道:“程叔,我和几位朋友先走一步,日后再登门拜访诸位前辈!”
望着在独孤无名和云华年护送下远去的鹿玑,程晴之无奈的看向了几位老友,道:“这小子办事当真滴水不漏,不让咱们吃亏,但也不再欠咱们一星半点,比他爹当初可是精明多了!”
“这小子不说天赋,单论人情事故,胸襟广阔也是一代明主了。”
“……”
说罢,八位大佬都是摇摇头,腾空而上,又有八道身影跃入高空,正是那八位仆从,其中五位竟是摇身一变,成了五只山岳般的异兽,驮着各自主人飞驰而去,剩下三位却只是追随着主人的流光而去,无甚特异。
“你们道行者就是臭屁,个个都要养只异兽当坐骑,排场倒是不小!”
“呸!许你们法行者养妖魅,不许我们养异兽?你可真的要点脸吧!”
“……”
最后一点暮色终于褪去,红月当头,巨阙之上却是人山人海,不时有争吵声、刀兵声响起,夜色下尽是江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