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刺透树隙,远山、炊烟、羊群、田野和村民搭建的篱笆围墙,构成一幅幅美丽的田园风光。一直向着绿色的大山进去,一座白色高塔般的雪峰镶嵌在蓝天、白云、山谷、田野之间,一处村落洒落在弥漫河谷的花海中。一条小路沿山间西侧的流水西上,顺着小路仰首瞻望,西面是雅拉香波宽大的山体和尖耸的雪峰,东面的贡日三峰隔河相对。</p>
“这地方挺漂亮的嘛!”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早晨的静谧。</p>
长长的吸了一口清晨田间,带着青草味的新鲜空气,赶了一夜路的杨麦脸上虽然仍有几丝疲惫,但面对这美的让人窒息的景色不禁有些发怔,和楮野他们从小练武、读书,年纪不大,却已经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和。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们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在长年的奔波中,不管多苦,不管多困难,不管有多大的事,他们知道,有师父高大的身躯让他们依靠,虽然这身躯在岁月变迁中不知不觉变得有些佝偻,但依然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可今天突然发现,这佝偻的身躯,可能从此不会再见了。太突然,没有一点准备。杨麦这么想着,心里有些翻腾,紧闭着嘴巴望着远方。</p>
没听见反应,楮野转头看向杨麦,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总觉得心里有点堵,几天以来,他这样看杨麦的次数很多。杨麦知道他想让自己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楮野最想听的就是忠叔没事,这也是他最希望的,可是,可能吗?只要牵扯到忠叔,事一定小不了,既然不是小事,哪能这么容易没事?</p>
其实从忠叔走了以后,楮野已经收敛了许多,酒少喝了很多,练功不偷懒了,话也少了,何止是楮野?沈荆、他自己还不是一样?</p>
金色的阳光照到每一片土地上,照到二人的身上,暖暖的,一夜的风寒不吹而散。</p>
见楮野一幅乖宝宝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禁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p>
“走。”</p>
“你没事吧?”楮野不放心的问。</p>
“没事。”</p>
“我知道你担心忠叔,放心,就他那么厉害的人,我们三个加起来,在他手底下都走不满十招,怎么可能出事?会找到他的。”楮野难得的安慰起了杨麦。</p>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楮野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做的多,废话也多,但说出这么两句关心人的话,实在太难得了,看来忠叔的事的确让他改变了不少。心里却道,忠叔虽然厉害,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对方蓄谋已久,能追踪他们放马,敢半路下手,一定是有所依仗,他们到现在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再说忠叔的身份太不一般,牵扯太多人,一定不能出事。</p>
佛苯相争已经很多年了,据说当年佛苯相争时,苯教法师与佛教高僧比试法力,佛教高僧到达这处河谷,凭借法力调集狂风试图将这里的村庄和树木全部吹倒。苯教法师则以巨石压住树木,才使得灾难得以幸免。直到现在这一带的树梢还是歪的,传说正是当年斗法所致。接着两人又来到贡日神山山脚的村子斗法,佛教高僧想彻底摧毁苯教,于是试图将贡日神山推入河里,在苯教法师的阻拦下均告失败。因此,这座山在苯教信众心里有很高的地位。</p>
贡日的山路崎岖不平,很难走,本来没有路,是转山的信众一步一步踩出来的。路虽难走,但对二人的速度没有什么影响。贡日神山转山一周约有七十里,走路要一天一夜。二人专心赶路,不到中午时分,已快到山顶。转山道上建筑众多,有七座苯教寺院,八处神泉,还有tiān zàng台,树葬区。神山山腰处有一棵巨大的空心树,由于该树常被雾气缭绕,仿佛高耸入云,是苯教传说中通天之树,人们把它称为“天梯”,在树上挂满了祭品。当地人习惯将早夭的孩童装入木箱内,树葬于该树极多的分杈之间,他们相信这样做,可使灵魂更快升天。</p>
“怪不得苯教对僧人下手这么狠,都把寺庙修到人家的神山圣地了,还修的这么张扬。”站上山顶的楮野,看着出现在眼前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建筑感叹。</p>
整个建筑坐北朝南,像一长形院落,整个布局,仿照天竺的飞来寺,按照佛经中的"大千世界"的结构布局设计而成,依照密宗的曼陀罗来建造:中间的大殿代表世界中心须弥山,大殿周围的四大殿表示四海中的四大部洲和八小洲,太阳、月亮殿分别象征日、月,寺庙围墙象征世界外围的铁围山;围墙四面各设一座大门,东面为正门。寺院建成后,天竺来的寂护大师在这里剃度七人出家为僧,成为西地第一批僧人,号称"七觉士"。此寺因此而成为西地第一座佛、法、僧三宝齐全的佛教寺院。寺庙建筑规模宏大,大小殿塔鳞次栉比,其中以金碧辉煌的大殿为主体,代表释迦牟尼出生、成佛、**、捏盘的红、白、绿、黑四塔和代表佛教中四大洲、八小洲的十二座神殿为辅体,组成一个宏大而完整的建筑群。</p>
二人悄悄接近,原以为会有官兵把守,结果到了近前一看,大门紧锁,没有一个人。显眼的位置贴着几张告示,是达磨国王发布的禁佛令,主要是说国内动乱,灾害频发,都是由于佛教徒得罪了山神河神等导致的,所以必须禁止一切佛教huó dòng。首先停建、封闭寺院;其次撤销译经场,将佛像烧毁,或投之于水,或埋于地下;最后取消僧人的一切优厚待遇,命令他们还俗,一部分做富人们的奴仆,一部分当兵打仗。驱逐天竺、内地的僧人、译师,对拒不服从命令的僧人等格杀勿论。</p>
楮野对这些不感兴趣,早跑一边去了,看到围墙上的一幅画,吃惊的问:</p>
“还可以这么干?”</p>
杨麦看完了布告,走到了那幅画前,只见画的是几个僧人围着一堆火,吃肉喝酒的场面,用烧过的木棒所画,就像小孩子的胡涂乱摸,不用心根本看不清楚画的是什么,但僧人的僧袍和一大块冒着油的肉,倒是挺形象的,看着还像是牦牛肉:</p>
“就算是修行的人,争斗起来跟小孩打架骂娘没什么两样,无所不用其极。”</p>
楮野盯着墙上的画深以为然:</p>
“怎么过瘾怎么来,不过想想这些人,平时道貌岸然的高人模样,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们会做出这些事。”</p>
“更阴暗的事都有可能做过,这有什么,不过只是几幅画而已。”杨麦边走边说:</p>
“进去看看。”</p>
两人一跃而进:</p>
“没想到进来地方更大。”楮野惊叹道。</p>
“往里走看看。”心里记着事,二人没有心情慢慢观赏,快速边走边察看。这么大的院子,一个僧人都没有,一片狼藉,甚至还有七倒八歪的佛像,看样子都是从各个殿堂里搬出来扔在院子的。突然,后面传来了翅膀扇动,扑腾腾的声音。</p>
“蓝翼往后面去了,肯定是他惊飞了别的什么鸟儿。”二人赶紧来到第二进院落,几十只秃鹫的影子一掠而过,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仔细一看,正是中间的大殿,大殿外的台阶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僧人的遗体,已经被刚才惊走的秃鹫叨的肚破肠开,一片血红。</p>
大殿坐西朝东,高三层,式样别致,大殿和甬道回廊里均绘满了各种壁画。画中从西地远古传说的罗刹女与神猴结合繁衍开始,一直到现在,洋洋洒洒,恢弘壮丽。此外在大殿一层和二层有寺史记,记录了本寺的历史。大殿的风格十分独特,底层采用西地建筑风格,中层采用中土建筑风格,上层采用天竺建筑风格,所以这座寺庙也被称为三样寺,各层的壁画和塑像也都按照各自的风格绘画和雕塑。</p>
大殿东面诸洲,其色呈白水晶色,南面诸洲为兰琉璃色;西面诸洲为红玛瑙色;北面诸洲色黄,如天然之黄金。白、红、黑、绿四塔及围墙四塔分别在大殿四角成直线的地方,塔与殿角相距数十米。</p>
白塔建在大殿东南角,皆用石块、石板砌成,因塔体全为白色,故名“白塔”。在塔基的方形围墙上,立有一百零八座小塔,塔身方形,在腰部以上逐层收分如阶梯,上有覆钵形塔腹。但覆钵扁平而宽大,没有龛门,宝刹上置十七环相轮。在转经道旁有十六罗汉石像,分别雕刻在方形石板上,极为精致。</p>
红塔建在大殿的西南角,造形极为特殊,塔身用砖石砌成,形方而实圆,状如覆钟,腰部以上呈环状纹,上部为覆钵形塔腹,宝刹之上置两段相轮,上为七环,下为九环,塔身为土红色并泛有光泽,刹盘上托宝剑。第二级相轮七环,上即**盖和宝珠。塔身为条砖砌成,全为黑色。</p>
绿塔建在大殿的东北角,呈四方多角形。塔基甚高,沿阶数级而达第一层,四面各有龛室三间,内有塑像,每面都有明梯通往二层。二层每面只有龛室一间,亦各有塑像。第三层为覆钵形的塔身,上置相轮宝刹,刹身很长。相轮分为三级,每一级自方形托盘上置相轮九环,中间一段为第二级,有相轮七环,第三级有相轮五环。伞盖上承宝**和宝珠。塔身为绿色琉璃砖砌成。砖为土加粗沙烧制,质地坚硬,釉色苍郁而富光泽,极其精美。</p>
楮野边看边叹:“想不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奢华的建筑。”</p>
走进大殿,饶是二人见多识广,也不禁又是一声惊叹,竟然用黄铜做地基,外面看不见墙垣,里面也没有柱子,雕刻着玉龙、金马等。大殿外面看着好像有五层,内部实际只有三层,每层的高将近两丈,大殿之外有一周回廊,开东、南、北三座大门。东面门楼顶上饰有经幢。门左右的墙上饰有象征吉祥富贵的浮雕。门楼与左右回廊相接,廊下有双排柱,廊壁上绘满了精美的讲述历史的壁画,这些壁画倒没有遭到破坏,可能是画有历代国王事迹的原因,才得以幸免。</p>
大殿底层分成两部分,前为经堂,后为佛殿。经堂面阔七间,进深四间,两侧分立着八尊佛像。佛殿四周为千佛壁画,殿中供奉一尊用整块巨石雕出的释迦牟尼像,高一丈多。在佛像两侧各有四尊菩萨像和一尊护法神像。中层有佛殿和僧舍,是中土的经堂式建筑。殿堂内现供奉释迦牟尼、无量光佛的铜像。上层殿中有双排的回字形立柱,中央供大日如来佛,两旁有八大菩萨及许多欢喜佛的佛像,均依天竺的风格塑造。殿顶为金刚宝座式,中间三檐攒尖顶,四角均为单檐攒尖顶,也是天竺风格。可惜这些佛像均遭到严重的破坏,东倒西歪的,只能想像他们或座或立时的庄严法相了。</p>
“奇怪,这些佛像虽然倒了,但基本没损毁。”楮野看着那些倒地的佛像说。</p>
“这些佛像质地不错,大部分是石雕,有少量铜铸的。”杨麦点了点头,接着道:</p>
“不过,就算是质地不错,也不应该在这么大的破坏下,一点损伤都没有,很可能是有人手下留了情。”</p>
“怎么会,死伤这么多人,都你死我活了,怎么还会对几尊佛像留情?”楮野不解的问。</p>
“你仔细看这些死者的伤口。”</p>
“奇怪,这些人基本没有外伤,好像全部是受内力重击而亡。”楮野认真捡看了大殿内的几具遗体后一脸疑惑。</p>
“围杀僧人的是官兵,他们的wǔ qì有刀和箭。这里显然没有刀伤、箭伤,官兵很明显没有对僧人下死手,要不然一个千人队,僧人们根本没有逃出寺院的机会,更不可能撑那么长时间,而且僧人上山后,官兵也没有穷追不舍。据桑杰讲,围堵他们的还有苯教和中土人,那么就只能是这两种人。苯教以诵经修行为主,不可能有这么强劲的内力,可以用内力一击毙命的只能是中土人。这些死去的僧人,有的内脏破裂,有的相对完整,说明下手的人有强有弱,对内力的掌控运用程度也不一样,看这些细微差别,动手的最少有五个人。但是中土人怎么会千里迢迢搅和到这些事里面来,还杀了这么多僧人?”杨麦边仔细察看大殿的每一个角落边道。</p>
“这些中土人肯定跟忠叔的失踪有关。”楮野肯定道。</p>
“只有找到他们才能证实这个问题。这些人很小心,并没有留下其他痕迹。他们离开这里不到两天时间,我们赶的上。这些人虽然厉害,但还是让寺里的重要人物跑了,特别是我们遇到的那两个,躺在担架上的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寂护大师,拿金刚杖的应该就是仁宝大师。让这两个厉害人物走脱,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结束!”见再也发现不了什么,二人走出了大殿。</p>
东门的南侧有很早就立的方柱形石碑《兴佛证监碑》,风格古朴,没有花纹装饰,内容是国王为供养寺院作出的盟誓:逻些的寺院等处,乃吾族所尊崇,建三宝之所依,使国人亦入解脱道。信佛之事,无论何时,均不得离弃,不做损害,使国人入于解脱道。</p>
此等寺院中,对三宝供养的资具、顺缘,何者合适应予思量,并尊敬地奉献,无论何时,不削不减。从今以后,每一代子孙,均按国王父子般发誓而承诺,位高权重之大臣亦应发誓承诺。</p>
如此誓愿,十方一切佛,一切圣法,一切菩萨僧伽,一切独觉佛和声闻,天地间的所有神灵,西地之生命神,所有九大神,一切龙、夜叉、非人,请来作证,神明共鉴,不渝此誓。如不按誓愿行事,欺骗三宝尊,或背弃盟证,则所有背誓者会堕生地狱。若按誓愿行事,则所有人愿证无上正等正觉佛位。</p>
诏敕文书一封,亦存副本。</p>
敕文之后是参加盟誓诸大臣名单,排在第一列的是三位妃子,第二列的是外甥吐谷浑王、工布王等,接下来分别为:大相同平章事包括大相尚结等九人、内相共十一人、外相共十三人、各个总管和将军共十八人。</p>
这庄严的诏敕石碑却抵不住一纸禁令,跟门外的灭佛令形成了明显的对比,真是兴也是他,亡也是他。门廊内国王、王妃与王子所铸的西地第一口大铜钟,钟体镌刻铭文,记颂了国王弘扬佛法的事迹,这会儿也在风中发出了呜咽的声音。</p>
二人再无耽搁,赶紧下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