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灵秀山上的莺梧轩中长大,是一位名叫夏侯莺的女子将我从山下修水村边的草垛上捡回来的。
我会被遗弃完全是因为接受不了作为婴儿每天除了吃奶睡觉以外不能做任何事情,而且这种情况要持续至少一年,所以在我捏着鼻子抗议我不想喝腥气的奶水的时候,我被那一对夫妇误认作是妖怪,然后丢在了村边的草垛上。
夏侯莺给我取名云七,因为她捡到我的那日正值初七,天空中没有日头,而且布满了沉沉的乌云,由此得出了云七这个名字。我一度认为这个名字取的太随便,多数人一定会问我妹妹是不是叫云八,而且这样一来我就无故多了六个哥哥姐姐。
心中纵然有千般不愿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反抗,不然再次被遗弃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长大。时光荏苒,待我可以开口抗议的时候居然惊异的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她这样唤我。
她唤我云七,我唤她莺姑姑。
莺梧轩这个地方听起来十分雅致,像个诗意的园子,可莺姑姑却用这儿开起了镖局。平日里大家都忙着押镖,山中便只剩下我和莺姑姑还有一位十分会算天气的胡先生。
五岁的时候告诉姑姑,我要做一名杀手,姑姑无视我的话,笑呵呵的往我嘴里塞糖;八岁的时候告诉姑姑,我要做一名杀手,姑姑蹙着眉头将我丢出了院子;十二岁的时候告诉姑姑,我要做一名杀手......
于是姑姑收了莺梧轩原本的镖局买卖,风风火火的办起了武馆,私底下承接一切杀人越货的买卖,并十分贴心的给我找了一位先生来教我武功。
待我十五岁的时候,自认为武功造诣已是不凡,便告诉姑姑我要去绝杀阁。
姑姑一边悠悠的嗑着瓜子,一边幽幽的用余光睨着我,问道:“绝杀阁是什么东西?宫里净身房的别名?”
“......”
身为江湖中人,我替姑姑的无知感到羞愧,而且我耗费了三年的光阴学习武功,难道只是为了去宫里给别人净身?
师傅早我七年转世,现在他已经二十二岁,当年我和斛卓替他算命时只说他二十岁之前不得与女子接触,如若这两年他恰恰接触了女子,又恰恰喜欢上了那女子,我该怎么办?
动身去绝杀阁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简单,而且仓吉暗任务在身,大多数时间是不会留在绝杀阁里的。几经打听之后,终于得到了仓吉暗要在娄国的桐詹城刺杀当地富贾的消息。
这几年姑姑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终是知道了绝杀阁为何,同时也对仓吉暗有了颇深的认识。因为我很多年前便告诉她,此生我非仓吉暗不嫁,姑姑起初当我是说笑,但在她派人打听了仓吉暗的身份后,思虑良久对我道:“如此神秘的男子连姑姑我也有些动心,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一定要将他抢回来做压寨......相公......”
我自是不敢苟同姑姑的想法,若不是仓吉暗是师傅转世,我对这样的冷血杀手丝毫提不起兴致。同姑姑表明了我要去桐詹和仓吉暗来一次美丽的邂逅,并且让他这辈子再也忘不了我。
出乎意料的是姑姑并没有打击我,而是甚不放心的提醒道:“云七啊,他毕竟是个杀手,你一定要护得自己的周全,然后再将他抢回来做压寨......”
“姑姑!”
“咳咳,我是说,他的武功肯定要比你好,你在他面前不用逞强,有时候用些小手段也是可以将他骗回来的,毕竟我们的云七有着一张人见人爱的小脸,你瞧这眉间的胎记,比别人贴的花钿还要好看上几分呢!”
又听姑姑嘱咐了约莫一个时辰,我才动身去往桐詹。先前为了寻找仓吉暗我也随镖局的人出过几次镖,途径不少地方,所以对桐詹并不陌生。
背着装满银子的包袱来到了桐詹的一家客栈,要了些酒菜,坐在一楼的大厅吃了起来。临行前胡先生特特算了最近的天气,说是今日午后桐詹会有暴雨,是以我吃了饭后便要了间上房住进了客栈。
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外面哗啦啦的雨声渐渐小了一些,我在心里盘算起该怎么和师傅邂逅。他去杀人,我总不能直接扑上去告诉他我想认识他吧?
可是他任务结束后一定会离开桐詹,所以我不能再等了。在床上滚了两圈,觉得自己没了浅洛和月季的帮助,做什么事情好像都有些犹豫。握着拳头对着窗外大声的吼道:“仓吉暗!你快点出现吧!”
啪啦一声响动,从窗口看见一个不明物体从楼上掉落,然后是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我急忙起身趴在窗户上,探头看了看楼下道路上摔成碎片的杯子,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口,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快速缩回了脑袋。
这个家伙居然站在窗口喝茶,还将茶杯扔到了楼下,还好没有砸到路上的行人,不然这个罪过可就大了。我背着包袱上了三楼,叩响了那个面具男子居住房间的门。
等了半响门扇才被从里面拉开,男子面具后一双狭长的眸子带着些许的凉意盯着我:“姑娘有何事?”
“你刚才为什么将茶杯丢下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万一砸到行人怎么办,你怎么能趴在窗口喝茶呢?”
“姑娘管的有些宽了吧,我扔茶杯下去如果伤了人官府自会来抓我,而且现在确确是没有伤到人,你这样冲上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他抬着玄色的衣袖扶了扶面上的半张黑色面具,语气凉凉的说。
这个......好像确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我垂着头,道了声抱歉转身就要下楼,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个人大白天的戴着一张面具也太可疑了吧?而且他的杯子掉下去的时间刚好是我喊出仓吉暗名字的时候,难道他认识仓吉暗不成?
在他准备关门的瞬间,我一个闪身窜进了屋内,他回头望我一眼,无奈的关上门扇道:“小姑娘,你这样随便进个男人的房间很不安全,你父母没告诉过你吗?”
“这个......我姑姑只说不能让别人进我的房间,没说我不能进别人的房间。”我坐到桌前,自顾自的添了杯茶水,趾高气昂的对他道。
“公子,这......”一个声音从窗边传来,我这才看见屋内还站了一个青衣少年,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眼神中流露出的诧异就好像在看妖怪一样,虽说我从前是个妖怪吧,可我现在确确是个正常人的模样啊,有必要这么看我吗?
“......”面具男子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情,然后气闷的走到我近前,单手挑起我的下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