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魂浮游》 离别

    黑暗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的蔓延在了整片大陆上，将它牢牢的囚于手掌之中，仿佛弹手一挥间，就能摧毁整片天龙大陆。

    月上中天，当世界都还在沉睡中，在城郊的二十里外的死人堆里有些东西却慢慢的从睡梦中醒来，只听悉悉索索间一只手升了出来，那是一只，只有皮包着骨头的手，上头好像发霉似的，覆着斑驳的绿苔一样的东西，手的周围还有好多的尸体压着，明明看着没什么力气的手，却能轻易的刺入旁边尸体的身子，扒拉出不少肠子，暗红的鲜血顺着尸体流向了皮包手，倒是给拿手上增了丝丝血色。如法炮制了几次，只见那死人堆里倒是弄出了不少不怎么新鲜的肠子，还有心脏之类的器官盘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还能看到一些稠稠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立即引来了不远处的乌鸦啄食，它们撕扯着嘴中的肉沫，皮包手像是耄耋老人一般，颤颤巍巍的向上动着，半响他才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那是一个浑身包裹着皮的骷髅架子，整张脸皱巴巴的缩在了一起，眼睛上只有眼白，眼眶周围像是睫毛一般的长出条条的枝叶，嘴巴咧到了脑后跟，从它那漆黑的嘴里也长出了树枝，树枝摆动着慢慢的朝着全身长去蔓延着爬向了周边的尸体，那些尸体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扁平下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堆皮包骨，不过半响他们浑身便长满了红色的枝条，带动着他们机械般的蠕动了起来，他们站成一群在树枝张牙舞爪的控制下慢慢的，慢慢的向着城镇里走起。

    这时城内的客栈外，一个抱着酒壶睡得直连口水的老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人眼睛清明，哪有半点醉意，观微子迅速的抬头望天，那漫天的星辰散发着华光异彩，竟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旋涡，不停吸收着周边的星星，旋涡越卷越大，到了最后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大漩涡上的星子不停的移形换位，像是洗着超大型的棋牌，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一直紧皱眉头的观微子盯着新洗好的星盘，面色大骇，掐起手指算了一遍又一遍，哐当一声怀里抱得酒坛子掉在了地上，在这个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只听他疯癫的低语：“变了，命数都变了，天下要大乱了。”说完也不管地上的酒坛，流光一闪的朝着白塔寺的方向消失了。

    而城都的皇宫里，也迎来了一些客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只知道那一夜整个皇宫都是灯火通明的，照亮了整个皇城。而真真的灾难也在今晚拉开了帷幕。

    拂游这几天特别嗜睡，醒来已经很晚了，她被丫环们围着梳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屋中蔓延，甚至还看到一些丫环做事漫不经心的，做错了事情竟然也没有看到嬷嬷们骂她们，这要是平时绝对不可能，拂游挑挑眉梢，事出反常必有妖，当下不动声色，等到梳洗好了以后挥退了其她人，留下了红玉，看着红玉明显的焦色道：“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却见红玉跪了下来，拂游忙过去扶人起来：“你不想说就算了，跪下干嘛。”红玉却没有起身而是朝着拂游磕头满脸焦急的说：“不是，小姐你听我说现在整个皇城好多人都染上了一种怪病，应该说不止皇城那些边落的小镇也有人得了这种病。”

    拂游问：“什么病，很严重。”

    红玉点点头：“恩，很吓人的病，只要得了这种病的人先是陷入昏迷，之后就会脸色泛青嘴唇泛红，不过半天的功夫整个人都会变成皮骨架子，更可怕的是这种病还会传染。”说着竟满脸骇色，顿了顿又说道：“小姐，奴婢家在风山镇就离皇城不远，听说现在到处都有人染了怪病，奴婢实在放心不下家人，请小姐准我回家看看。”说完又给拂游磕头。

    拂游听红玉说起得病人的病症就想起了昨天的那人，又听道红玉想回去，问她：“现在到处有人得病，待在府里会安全些，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红玉的声音竟有些哽咽，道：“奴婢不知道此番回去会怎么样，但是奴婢心里着实放不下他们。”

    “ 唉，”这时陈瑶瑶控制了身体，叹了一口气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翻箱倒柜的从箱底下掏出了一张五十的银票：“红玉你自小就跟着我，我也是个没用的，只有这一张的家当，反正我在陈家不愁吃不愁喝，拿着也没用，你现在要回家肯定有用到银两的地方，这个你就拿去用吧。”说完就把钱往红玉怀里塞。

    红玉连忙向后退去，又跪下道：“小姐你对奴婢已经够好了，奴婢怎么还能要你的银子。”

    陈瑶瑶无语送个银子也这么难，装作生气道：“你还是我的丫环呢，说是给你，你就拿着不然你也别回家了。”

    红玉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再次郑重的向陈瑶瑶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就不在言语，拿着陈瑶瑶给的银票头也不回的走了。但是她们谁也不知道今日一别，会隔着生死。

    “噗。”自陈瑶瑶的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拂游在陈瑶瑶的脑子里急道：“还是让我来控制身体吧，你的魂力不足以保存你的身体，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恶化的更快的。”

    陈瑶瑶摇摇头道：“不了，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我想亲自陪陪我姨娘和姐妹们说说话，你知道吗虽然她们总是嫌弃我不理我，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们。”

    拂游默默的听着，她觉得或许现在陈瑶瑶需要一个听众。

    陈瑶瑶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鼻子也涩涩的，于是她拿起手绢挤了挤鼻涕接着道：“大姐人最好了，小时候其他人嫌我胖嫌我丑不跟我玩的时候，就她陪我，还教我写字，可惜她早早的嫁人了，还有二姐，你别看她说话难听，有一次我被别人家的小孩围着嘲笑的时候，是她救了我，虽然之后被她骂了一顿，我还是觉得她真好，三姐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上次我跟她去书房，我把父亲的名画给毁了她也没去告状，哦还有五妹，她小时候可可爱了，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的。”说完有些懊恼：“可是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的东西没吃，好多的好玩的没玩，还有姨娘，小尘尘怎么办啊。”

    越想越伤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拂游一直觉得陈瑶瑶是个傻呼呼的人，傻的就连死了也没听到她有过多的抱怨，依旧傻呵呵的和自己聊天说话，原来她却有这般的舍不得，可能是红玉的离去，触动到了她的某根神经，便一时感怀才会把心里的难过都说出来。

    拂游叹气，是人就要经过生老病死，聚合别离，就算前世有再多的牵绊和挂念，喝了黄泉路上的孟婆汤还能记得什么，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何必常挂于怀呢。

    “啊啊啊。”陈瑶瑶的哭声已经变成了嚎叫，并有越叫越勇之势，就听到一声更细锐的哭声穿过层层的嚎叫到了拂游的耳边，柳姨娘哭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闺女哭了，那叫一个心疼赶忙过去抱住陈瑶瑶：“瑶瑶，跟姨娘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陈瑶瑶哭的直打嗝：“姨，姨娘我饿了，可是一直没吃的。”

    柳姨娘看到陈瑶瑶的可怜样心都要碎了：“怎么把瑶瑶给饿着了，这些个下人是怎么回事，红玉呢。”说着看向了被陈瑶瑶的哀嚎引来的下人，那人觉得实在是委屈，自家小姐醒来的时间段真不好，早餐过了，午餐还有一段时间，你也要等厨房再弄些饭菜啊，心里想着脸上却不显低着头道：“奴婢刚才看到红玉姐准备行李出府了，而饭菜奴婢再去催催。”

    柳姨娘听丫环说红玉走了叹息的看向陈瑶瑶道：“是你让她回去的。”

    陈瑶瑶听到柳姨娘一问就知道红玉应该是先求了柳姨娘的，姨娘没同意才来求自己，对于自己的丫环去求别人也没生气道：“与其让她担心还不如让她回去看看。”

    “可是，现在外面正乱着，她一个姑娘家出门，怕是不安全。”柳姨娘眉头深锁担心道。

    “她去意已觉，我又怎么拦的住，看她一片孝心还不如让她去了，强留下来，将来她的家人要是有个万一，恐怕也会埋怨咱们。”陈瑶瑶吐出一口郁气道。

    “唉。”柳姨娘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时，饭菜被端了进来，柳姨娘也陪着陈瑶瑶吃了一些，两人吃完自有奴婢们把东西收拾出去，柳姨娘这才主意到了陈瑶瑶的脸色道：“瑶瑶，你那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陈瑶瑶垂眸，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神情，“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说完打了一个哈气：“现在还晕沉沉的酒饱饭足就是想睡觉。”

    柳姨娘掐了掐陈瑶瑶的脸笑道：“真是个懒鬼，你去睡会吧，姨娘就不打扰你了。”说着就要出去。

    陈瑶瑶睡到床上，拍了拍床侧道：“姨娘陪我一起。”眼睛里流出期待的目光。

    柳姨娘扶袖笑笑，“都这么大了还要姨娘陪一睡，也不怕人笑话。”虽是这么说，人却向着陈瑶瑶走去。

    待柳姨娘睡到了床上轻拍陈瑶瑶：“快睡吧，姨娘在这陪你。”

    也许是真的困了，也许是这个早晨很适合睡觉，也或许是被窝太舒服，加上姨娘的轻声细语，陈瑶瑶竟真的睡了过去，而这一睡就到了傍晚。

    陈瑶瑶是在一片吵杂声醒来的，一醒来就看到了坐在旁边哭的梨花带雨的柳姨娘还有正在给自己把脉的大夫，再抬眼看去就看到了父亲，夫人还有各房的姨太小姐们都挤在了自己的小房间里离得自己远远的，陈瑶瑶疑惑道：“怎么了，大家挤在我的房间干嘛，”又看看姨娘：“姨娘你怎么又哭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姨娘一把搂住：“儿女啊，你可吓死我了。”

    陈瑶瑶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问拂游：“我又怎么了。”

    拂游道：“让你别控制自己的身体，你还不听，你从早上一直睡到了晚上，害得你姨娘担心死了，你的父亲还怕你染上了怪病要把你抬到庄子里让你自生自灭，还好你醒了。”

    陈瑶瑶惭愧，将自己喉咙里的血腥咽了下去道：“姨娘啊，我没事，没事，你再怎么勒着我就真有事了。”

    柳姨娘闻言才放开了陈瑶瑶，陈老爷看到她醒来也松了一口气想着得那种怪病的人，都是会一病不起的，想来陈瑶瑶应该并没有得那种怪病，遂立马露出慈父的脸孔上前对着陈瑶瑶道：“没事就好，”有转身问一旁的大夫道：“小女这是什么症状。”

    陈瑶瑶也是心里一紧，怕大夫说出自己命不久矣，拂游知道她担心，便告所她道：“放心，尘世大夫是看不出什么的。”

    却听大夫摸摸胡子略一沉吟道：“老爷放心，令千金并无大碍。”然后盯着陈瑶瑶高深莫测的笑笑。

    虽然知道老头看不出什么，但是她就是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还未等她松口气就听到脑子里穿来了老人的声音。

    拂游和陈瑶瑶具是一惊，就听老人啧啧道：“一身两魂倒也有趣，你就是荒魂。”这句话明显是对拂游说的。

    拂游一开始是吃惊的，但是想想这个世界未知的事情多的是，连鬼都有了，出现几个高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便主动向老人问道：“我是荒魂，不知老者有何事。”

    老人笑道：“呵呵，倒是有一件事，只是此事略有点麻烦，你须得从她的身上出来老夫再跟你一一详谈。”

    拂游道：“不行，我一出来瑶瑶会死的，再说我跟她定了契约，我是离不开的。”

    老人抚须：“这有何难，”说着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了黑色的污丸，拂游直觉的它是老人身上搓出来的泥巴。只听老人说：“结了契约当然是可以解的，这是留魂丹，可保陈小姐三年，三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你也不用担心了。”

    拂游本来并不相信他的，但是鬼差大哥这时突然出现朝自己点了点头，拂游虽是心下迷惑，但是想想鬼差大哥应该不会骗自己，又觉着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这样便可以让陈瑶瑶多活几年，于是便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眼看就要走了虽就相处几天但还是有些伤感，为了不持续这种伤感，拂游在看到陈瑶瑶吃下那个泥丸当即就与陈瑶瑶解除了契约，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的飘走了。

    而刚才房中的众人就好像恍惚的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就见那名大夫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下意识的没有深究。

    那房中唯一知晓事情全过程的陈瑶瑶也不言语，只是在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声谢谢，心下却是知道，今日一别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陈瑶瑶安慰了柳姨娘，让众人离去，走到窗前独自发呆，虽然自己不怎么聪明但是她也知道这天下怕是要不太平了，想想陈家一家子，遂又叹了一口气。

    晚风习习，像是为了渲染气氛，天都灰蒙蒙的没有一点光亮，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像陈瑶瑶一样，依栏长叹，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