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迷途》 第九章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事物都是一分为二、可以相互转化的。当年正是因为沙发事件，把他调离了党庄公社，初到华阳时，情绪低落，人员也比较生疏，离家也比较远，他就利用空闲时间，报名参加了函授大学，当时正是强调干部队伍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时候，加上华阳地理位置偏僻，竞争力相对较弱，到换届时，刚好毕业，成为华阳仅有的有文凭的干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84年换届和机构改革时，轻而易举地任华阳乡乡长了。

    这一年，也是他高中毕业十周年。十年来，国家发生了太多、太大的事。文化大革命的结束，**逝世，粉碎四人帮，恢复高考，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大讨论，拨乱反正，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不仅对国家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也改变了不少同学的命运。这十年时光，也是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时期，当年刚成年的毛头小伙黄毛丫头，转眼间都已进入而立之年。不仅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各自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同学之情，真是人生中一段最纯洁最回味的情感。尤其是当你久经职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最能让人怀念的却是学生时期的青葱岁月，最想见的人，一定是在学生阶段的同窗好友。正如哪一首歌唱的那样，记忆中最美好的春天，是我们难以再回首的昨天。

    当有热心的同学提议，搞一个毕业十周年聚会时，都无一例外地赞同。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就是想见见曾经暗恋过的同学赵绒花。当年，他们班上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是农村来的，吃商品粮的人，凤毛麟角，而她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学习委员，她是文体委员。当大多数同学都在为吃发愁的时候，她却整天想着去哪里玩。较好的家庭条件，广泛的社会关系，活泼开朗自信的性格，一副百灵鸟的嗓音和姣好的容貌，一直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她就坐在他的前排，使他心烦意乱，胡思乱想，常常望着她的一头黑发发呆。就在临近毕业的一天下午，趁着没有人的时候，他偷偷把写了“我喜欢你”四个字的字条递给了她，她先是一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连几天没有理他。正在他惶惶不安的时候，惊喜万分的他收到了她的字条，当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字条的时候，只见上面用钢笔加粗的“癞蛤蟆”三个字，还有一个硕大的感叹号。顿时让他无地自容，那种自作多情的冲动，自取其辱的结果，极大的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他曾暗下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定要活出个样子让她刮目相看。十年后的今天，我吴勇仓再也不是当年的吴勇仓，更不是她眼中的癞蛤蟆。

    同窗三载，一别十年，今天重逢在一起，还是按照在校时的座次，还是在校时的班小组长，同桌相邻，一组一桌，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在分别介绍完各自的状况后，便开始了联欢。有的唱歌，有的吟诗，好不热闹。他特别留意的看了赵绒花，微胖的身体依然一副时髦打扮，大红的喇叭裤，卷曲的烫发。这时，她也看见了他，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伸出右手说道：“老同学，听说你已经当了乡长了，真是人中豪杰，可喜可贺。”他也不失时机地握着她的手说道：“鄙人不才，农民的孩子到哪里都是农民，看见你一副贵妇人的形象，倒是刮目相看。”正在这时候，有同学喊道：“勇仓来一首。”只见他略加思索，便朗诵道：“恰逢青春少年时，转眼东西已十余，击水三千才开始，自信二百终有期，举杯笑谈别后事，把盏由衷送冀希，一辈同学三辈亲，未来岁月续传奇。”他刚朗诵结束，就引来同学一片喝彩。这时，又见一组小组长李斌站起来说道，我也来一首：“今日聚会忆当年，授受不亲男女间。独道迎面侧身过，欲言又止口无言。近水楼台不得月，肥水流入外人田。日月如梭已十载，犹如弹指一挥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当聚会即将结束时，召集聚会的几位同学拿着600余元账单，和他商量如何处理，不言而喻，大家都寄希望于今天到场的他这个唯一的一支笔。面对账单，他真的犯难了。自己出吧，需要一年工资，况且这几年父亲身体不好，加上娶妻生子，根本没有什么积蓄，实在无能为力。乡上报销吧，乡上本来就非常困难，经费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他也不能那样做。不能带头破坏自己制定的财务制度，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考虑再三，他只好红着脸对大家说：“实在抱歉，我无能为力，请同学们原谅。还是分摊吧。以后如果我有能力了，一定补上。”引来大伙一阵嘲笑。正在这时，只见赵绒花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来乡长大人也是徒有虚名，如何能带领老百姓共同致富，我虽不才，这几年承包了一个门市部，虽然赚钱不多，同学聚会这一点钱还是完全可以负担的。”一边话，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获得同学一片喝彩和感谢。那一刻，不仅仅是赵绒花一个人，而是全班同学，再次刺激了他那本已脆弱的神经，让他脸红耳赤，羞愧难当。

    就在同学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随着市场经济的确立，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已成为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一切向钱看，已经成为时代的潮流。瞎猫好猫，逮住老鼠才是好猫。缺钱的无奈与窘迫曾使他刻骨铭心，而赵绒花一掷千金的豪情与同学们尊敬的目光，同样让他羡慕不已。人常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金钱乃生存之本。能使鬼来推磨，可叫魔来烧香。富贵者，借此尽显风光；贫穷者，因之愁断饥肠。卑贱者，得之青云直上；富贵者，失之乞食流浪。那怕英雄豪俊，无此难为忠良。然诗人不愿为之折腰，却潦倒一生因而忧伤。特别是赵绒花那一句更是触动了他，是啊，自己的日子都捉襟见肘，如何能带领群众走向富裕。古人说：“名者皆虚，利者惑人，人所难拒哉。荣或为君子，枯必为小人。”看来，纸上富贵终究抵不上真金白银，小恩小惠便能吸引势利的目光，让他的人生观、价值观，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什么名誉，什么职务，都不及实惠。

    还有张振全说自己的，太老实，只会干事，不会来事。那么多人都收了沙发，为什么别人都不吭声？如果当初自己和大家一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不仅不需要退钱，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看来，要想干事，先要会来事。会来事是一门深谙人情世故的大学问。只有做到“会来事儿”。才会使自己少吃亏，少碰壁，少栽跟头。只有做到“会来事儿”，才能使自己真正成为在社会上常立不倒和百战不败的卓越人才。

    如果说同学聚会使他的观念有所改变，而沙发事件则使他的理想受到极大的触动。他相信自己做的是正确的，可结果又是什么呢？自己做了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应该做的事情，不仅没有取得理解和支持，反而成了众矢之的，损公肥私的却名利双收。什么理想、信念、道德、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思想观念的转变，必然带来生活方式的变化。当利益成为唯一的价值和追求目标，很多人便把信仰、理想、道德作为交易的筹码。在以后的工作中，就不在那么坚持原则，而重视一些表面的文字的东西，说假话就成了家常便饭。在与人员的交往中，特别是对待上级领导，经济利益就成了首要的手段，而且屡试不爽。原来的吴勇仓已经逐渐消失，另一个全新的吴勇仓粉墨登场，他的双面人生也就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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