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721
清晨未至,鱼肚白刚露于天际时,连天的炮火便将我从美梦中惊醒,我揉揉头,心里一阵打晃,昨晚我是怎么睡着的我明明记得是跟史可法在城楼上谈天说地来着,怎么一觉醒来却躺在床上
“娘娘,醒了没”芙儿风风火火跑进来,我白了她一眼:“这么吵,自然醒了。”
“娘娘,清军攻城了,我们怎么办”芙儿急切地问,她犹豫不决,我又怎能割断牵连
“芙儿,你听着,到时清军攻进城来,你就跑出去,用满语大声叫着,他们就不会把你怎么样了,记着,要找到你哥哥,他可担心死了”
“那娘娘你怎么办你跟我一起走啊,还有,安阳公主怎么办啊”芙儿带着哭腔说着,千言万语却只有,怎么办,该怎么办
我淡然一笑,摇摇头:“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十日之后,史可法终于守不住城了,他很厉害,在没有援军到来的情况下,面对强敌他足足撑了半个月,杀死清军无数,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打回去的求援信就像投进深海的石头,涟漪过后却毫无音讯,清军的火力日愈猛烈,明军死伤严重。
终于,混于城中的清军探子找到了时机,悄悄打开了城门,顿时城内大乱,清军的铁蹄就这样疯狂叫嚣着奔了进来。
“娘娘,快走”看着呼啸而来的八旗铁骑军,我正一筹莫展之际,史可法不知从哪蹿了出来,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抓起我的手腕就往城内跑,身边和我一样狂奔的,是满城惶恐的百姓,他们要逃命,可是我为何要跑我难道不是在等他吗
我努力地甩着史可法越箍越紧的手,他也不鸟我,只是不顾一切地跑着,耳边有呼呼划过的风刮着我的耳廓生疼,我有些急,对着他的背影叫嚷道:“史可法,你疯了不成你是守城的将军,为何丢下自己的兵跑了你快放开我,徽娴在哪里”
一路跑进甬巷,百姓们像受惊的鸟儿,急急地穿梭在身边能躲避的每个角落,脸上带着惶恐,眼中泛着泪花,惊叫着以试自己还活着。
他把我带进一所秘密庄园,回身关上大门,锁住,一连贯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我伸手扯住他:“史可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是要做缩头乌龟啦”
“娘娘,我,只想自私这一次”他颤抖着说完,拉着我进了房中,说,“这所庄园是微臣前些日子买下的,为得就是迫不得已时保住娘娘和公主的安全,娘娘放心,微臣这就去,定把公主平安带回”
看着他目光中灼灼的火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何等残忍,我明明知道他这一去,生还的机会很小,却拼命的挣脱他,阻止他,将他往鬼门关里推,我在做什么呀
“不要史可法。”我一把拉住他,心里也弄不清怎么想的,眼泪却扑朔朔掉了下来,急急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错了,你哪也别去,徽娴和芙儿她们会自己来的,她们,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不必担心的,不必的”
“娘娘”他看着我扯住他衣袖的手,和我脸上滚滚而流的泪水,抬起的大手悬在半空却又放下了,心里一起一落不晓得在坚持什么,苦笑一下,道,“娘娘说笑了,臣又怎能躲在此处任由鞑子军祸害我们的同胞娘娘可在此处安身,待稳定了便可出去,切忌要小心行事”
我依旧死死拉住他不放,急切说道:“不,不,我不会小心,你要是敢出去,我就不可能独自留在这里,你要不要试试看”
史可法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自己的心思早已深埋,此时却被悄悄勾起,良久,唇边带出一抹笑意,心中却决然到底,刚刚收回的手再次抬起,在我泪满的粉颊上轻轻滑过,带走一片晶莹,闪着夕阳落寞的余晖。
他说,不走了,臣不走了
悬于半空的心终于放下了,我稍稍舒了口气,却突然被脖颈上的酸麻刺激到,顿时眼前一黑,意识瞬间在大脑边缘涣散,心中不禁咒骂,你以为你是谁呀历史容得你更改吗
眼前的黑暗像是无底的深渊,我极力搜寻着熟悉的记忆,却是寥寥不可得之,寂寞充斥在身边,恐惧却在心头久久徘徊,这是在哪我要去哪
黑暗带着我一路前行,幽深的隧道像极了某人旋转的黑瞳,只是那其间飘洒的,一朵朵记忆的樱花,又是何时遗落的忘怀在红烛流泪的瞬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逐渐清晰,再清晰,终于,它露出了尖尖的小脑袋,和黑豆一样骨碌碌转的眼珠。
“茵”
它没有动,却好像站在断层的隧道迅速后移,刚刚有了企盼,却又瞬间崩溃在角落,寻不到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茵,你去哪你也不要我了也要遗弃我了吗茵,你告诉我,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用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命运的终结点,却谁也救不了,你将我遗弃在这里还在等什么等待命运敲响的时钟无情的召唤那么,钟声,钟声究竟在哪里啊,我不要再等了,不要再走下去了”
我拼命地追,拼命的跑,然而遗落在手心里的,只有一抹虚无的幻影
“娘娘,怎么了”模糊中,听见有人在唤我,企图将我从那抹幻影中扯回来,最终,我还是在泪落满怀时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揉揉头,按按酸疼的脖子,史可法蹲在我面前,满头大汗。
“娘娘,请先随微臣离开这里,这里也不大安全了。”他不顾正混沌不堪的我,拉起我就走。
我们从暗格里出来,外面已是一片喧嚣,纷飞的战火四处燃烧,点燃了逐渐垂落的夕阳,有大簇大簇的流箭穿梭在肆意的红光里,原本喧嚣的世界现在都乱了,一团迷乱
马蹄声响在周边,这座私宅是史可法秘密买下的,本没多少人知道,可如今,见这情形,到像是我们的行踪全在他人之手,在被人围追堵截
怎么会这样莫非身边还是有不可靠的人
“啊”
脑子里正做着急速运转,却突然被胸前的刺痛弄醒,寻着痛处看去,一只泛着寒光染满鲜血的流箭贯出胸口,血还在忽忽往外冒着,温热的体温正渐渐流失,殷红的血液像极了残碎的斜阳,刺得我眼睛生疼。
脑中顿时空了一片,眼前昏黑的不成体统,好似有人一声声唤我,却听不真切,感觉身子在慢慢变软,慢慢变轻,好似一根羽毛,只受得随风零落,我也才意识到,原来重伤之下,早已无疼痛之感了。
“娘娘,你撑着点”恍惚中,史可法的声音逐渐清晰,眼前的景象也带了些色彩,而胸口的痛也在瞬间迸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像是黄河泛滥过残破不堪的麦苗,疼得我浑身骨头节都在打颤。
“啊,痛啊”不知何时我们已退入了厅堂之内,史可法坚毅的背影挡守在大门处,一片片刀光血影飞洒在彤阳之下。
但是,他肩头插着的是什么襟摆下流淌的又是什么,怎么眼前这么花,胸口这么疼“史可法”我拼尽全力叫了一声,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他这是困兽之斗啊,那怎么得了
或许疼痛刺激到他隐藏的潜力,巨大的佛龛被他顶在了大门上,清军也畏惧了他不畏死的屠杀,竟当真不敢近前。
“史可法”他一颤一跛地走过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倒在我身旁,血,也随着他剧烈的动作飞溅而出。
“史可法,你要是敢死,我,我跟你没完”我努力拖着麻木的身子爬过去,胸口的痛使我大口大口的呕出血来,从没见过自己可以流这么多血,而且吐得比流得还猖狂。
“咳咳咳”放火他们竟敢放火
打不进来就放火气死我了
“娘娘,臣无能”史可法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吐着血说出微弱的话,即使他很卖力,额上的青筋都暴起了,可声音依然带着颤抖,带着死亡的血腥。
“娘娘,臣恨自己,竟然保不住娘娘臣,空有一身本领,却连自己,最仰慕的人也保护不了,我”
“不,你别说了”我哭了,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滴落,洒下一朵朵破碎的年华。
他摇摇头,唇角带着梦寐般的笑靥,他说,臣无悔
此时,火势已然蔓延进来,灼热的火蛇席卷在帘幔之上,遗下惨败的灰烬。佛龛已被顶开,清军转眼就攻了进来
“让臣,带着这份仰慕,再看一眼娘娘,再为娘娘,做最后一点事吧”
说着,他腾然跃起,像是勃发的雄狮,冲向火蛇中最傲然的白旗勇士。手中挥舞的,是他百折不挠的常胜刀,而肩上那只残箭,愈发显得他屹立不倒
而我的意识,也在他岿然倒地的身躯下,涣散殆尽,残泄的夕阳下,有我血染的娇尸和肩头散发出的,那抹异样的红光,我也终于发现,原来那抹耀眼的红,是不同于火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