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获了田野里一年的辛勤,又迎来了新的一冬,秋季在学校里用一地落木诠释着生命凋零和生机轮回的片段,慢慢变冷的四野也渐渐由露水变成了霜冻,这是农历十二月的深夜。
悒照着昏暗的电筒往近四里外的陆医生家请陆医生来家里看病,父亲昨天晚上回来得晚,没有灯火的路上,父亲不小心掉进了个水田里,还在石头上磕破了额头,这寒冬的夜里本就寒彻透骨,又何况是一片寒水。父亲回来后没有吃饭,在悒和樰儿担忧的陪伴下,只是换了身衣服,喝了点热水,洗了洗身上的污泥,连伤口都没有好好处理就睡了。
那天晚上,在父亲和樰儿都睡下后,悒在破旧的医书上看到黄柏对消炎杀菌有用,于是悒就打着电筒,在屋外不远处割了两片黄柏,拿回家捣碎后轻轻敷在父亲额头的伤口上,这时才发现父亲阵发着高烧,悒用力推了推父亲,不见父亲醒来,只是不停地打着颤。
悒知道父亲一定是冷了,重感冒,还在打摆子(农村对伤寒的称呼)。悒想到一队一个因伤寒而去世的人,心头充满着恐惧,在这个家庭里,如果没了父亲这个脊梁,家将会垮掉,而自己和妹妹没准还得改名换姓。
想到这,悒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到没什么,可这幼小的妹妹该如何过活呢!
于是悒穿上胶鞋,拿因电磁电量消耗而昏暗的电筒,在柴堆里抽出一根人高的竹竿,拿在手上,一步步,踏进一直带着恐惧的黑夜,朝着三四里开外的陆医生家走去……
当悒一步步走过崎岖的山路,来到陆医生家时,就快午夜了,悒轻轻叩响陆医生家的大门,足足十多分钟才将陆医生唤醒。看着一脸疑惑的陆医生,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是悒一个人,才记起:这孩子不是悒吗,这大晚上的,他怎一个人来我这,难道是他妹妹病了?
悒看着一言不发的陆医生,以为是自己这深夜吵醒他让他不高兴,于是祈求道:“陆医生,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睡觉的,只是我爸爸他病了,好像是伤寒,发着高烧,怎么也叫不醒。我求求你,跟我去看看我爸爸吧!”
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那双希冀的眼睛里闪烁着害怕,他在害怕什么?是自己不去看病人吗?难道他还不知道医者医德吗,还是他以为自己和其他那些没医德的医生一样?
陆医生看着这个仿佛长大了的孩子,道:“嗯,我跟你去看看,你爸爸如何得病的?”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药箱。
在得知是掉进水田里摔破额头而引起的伤寒,于是又带了两支针药,这才拿上电筒,背起药箱,同悒一起向前走去。
在陆医生和悒来到悒家里时,四野已经萦满了浓浓的雾,雾里带着冰渣,在吹风时打得脸上生疼。悒歉意地看着坐在父亲床边的陆医生,给陆医生倒了杯滚开水驱寒。
在陆医生给父亲量过体温,看过伤口后,给父亲打了两针,并把父亲的伤口清洗消毒后,撒上药粉后,道:“重感冒加伤,伤寒如体,我已给他打了两针去寒抗病毒的药,如果他明天早上起来了,你就来我这拿吃药,如果没醒,就马上来通知我,并给你爷爷说说你爸的情况。我先走了,等你爸好了再还药钱吧。对了,家里有生姜的话给他熬点姜汤。”
目送陆医生离开,看着渐渐远去的灯火,悒走进屋里,看到已经破旧的时钟,那根短短的时针正指向一点的位置,午夜一点了,悒点亮油灯,在厨房里找到生姜,冒着寒冷洗净后,生火加水熬着姜汤,此时的悒感到十分疲惫,但却不敢有一丝懈怠,专心地熬着汤……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悒却伏在灶台上睡着了,锅里的姜汤早已冰冷,悒的小手也被冻得似冰块一般,或许是悒昨天晚上太累了,哪怕是冰冷的灶台也睡得很香。
直到父亲起来叫醒自己才发现自己睡着了,悒忙看了看已冰冷的姜汤,心头顿生失落,又忙跑向父亲睡的屋,却不想“啪”的一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悒强忍着痛爬起来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脚麻木了,这才听耳畔响起父亲的声音,道:“悒儿,你怎么睡在这,不去床上,感冒了怎么办!”
却不料悒惊讶地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面前的父亲,猛地扑倒在父亲的怀里,抱着父亲大哭起来,父亲抚摸着悒没有多少肉的脊骨,道:“没事了,昨天晚上辛苦你了,大半夜地给爸爸去找医生,还在这给我熬姜汤,这两年,你已经从那个稚嫩的孩子成长成了今天的小大人了。再去睡会吧,你昨天晚上没睡好,爸爸好了,没事了。”
原来,父亲虽然迷糊着发烧,还是记得昨天晚上悒给他敷药,而后陆医生给他打针的事,这些都仿佛是发生在他梦里,但早上看到趴在灶台上熟睡的悒,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梦里的事都是真的,才发现原本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悒躺在床上,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大约上午九点时,雨儿的到来让悒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还睡眼朦胧的悒,雨儿调皮地羞羞这个大懒虫。看着悒吃过早饭后,雨儿才告诉悒说道:“姥姥她们很多人都去山上捡柴火了,我们也去吧,樰儿和伯父也在山上。”
悒看了看对面山上映照的太阳,点了点头,道:“嗯,我们也去吧,今天是个大晴天,山上也暖和,走吧。”
说着就背上背篼,关好门,和雨儿一起,延着满是枯草的山路,向深山人语处走去。
当悒和雨儿来到曾遇见大蛇的立崖时,那株掉落的枯松已经不在了,崖边曾丰茂的野草也已枯萎,剩下的只有那千年不变的立崖,漫山的树木,除开常青的松柏,其它皆落尽木叶。
又一个轮回的终点,却也是成长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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