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二月过去就是新的一年,而孩子的年岁也会增长一岁,在这新年初一的前夕,本应在喜乐里平静地等待新年的钟声,但山村里却因几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不平静。
涵悒他们这个姓氏的人大都住在花桥村三组,他们的祖辈据说是在明清时代湖广填川时迁入这里的,但他们本宗的族殿(一个氏族开会的地方),却是姓王的一族的,这让年少的悒百思不解,长大后才知道原来这房子是悒的祖辈们从王氏手中换来的。
而这几个人,正是那王氏家族的,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买回族殿,改祭王氏。
这让同宗里的老人们大怒,这些个混蛋小子,这都三代前的买卖,竟然现在还翻账本,真是混蛋到家了,这里面供奉的先辈们还没熟络感情呢就有人来跟他们抢场子,这不是和先辈争地盘吗?这还了得!
这不是摆明了打脸吗!
难道我们族人近百年沦落到被人堵着抢族里老祖辈的棺材板吗!
看着一个个暴跳如雷的老人,王家人轻叹着摇了摇头,其中的一个老者走到本族的老人面前,小声地说着什么,几个原本还吹胡子瞪眼的老人陷入了沉默,围在一起,悄声地商量着什么。
约半个钟头后,族里的几个老人将几个王氏族人请进了里屋,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出来后所有人都一脸笑容,而后在族殿里也放上了王氏的牌位。
年幼时的悒还无法明白这个中缘由,后来在一位老去的长辈那得知,原来那时的王氏族人的所有老人们弥留之际的愿望就是能回归宗祠,所以王氏族人才带着钱财来买个牌位的位置。本来本宗老人们不允许,但在王氏给每个老人一笔钱后,这事就办妥了!
悒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没落的宗族,为了钱财,竟然将祖宗的地方给卖了。曾对老人们的敬意也消失殆尽。
王氏的人在祭拜过后就离开了……
当山风肆意地掠过四野,四处不时地响着炮仗的吼叫,悒静静地坐在门边看着书,母亲在两天前带着一路风尘回到了家,正在厨房里洗着过年要吃的肉和菜,父亲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在田间灌着菜。
本来就很冷的天,中午时分竟然刮起了大风,在吃过午饭后,天空稀疏地下起了雨来,临近黄昏时候竟下起雪来。
看着一片片飘飞的雪花,渐渐地将四野晶裹,悒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雪,静静地思绪将他带回了年初时梨花漫天飞舞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悒遇见了雨儿,那个会一直刻烙在他灵魂深处的人。
雪越下越大,将四野都染成了雪白的童话世界,悒记得一年前的冬天,也下过雪,只是没有这么大,更没有这次一起看雪的人。
黄昏时候,父亲叫悒去爷爷家把妹妹接回来,自从中午吃饭后,樰儿就和爷爷一起去爷爷家了。
去爷爷家的路会经过那棵古老的梨树,据说这梨树还是悒爷爷的爷爷栽的,一百多年了,在悒他们这一个年代里,已经长得十分沧桑了,上面有着因寒风而刮断的部分,也有刀斧砍伐的痕迹,一百多年的路上,这棵树见证了这个村落的兴衰过往。
当悒走近这棵梨树时,看到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站在梨树下,仰望着此时已被雪雨剃尽木叶的一道道枝桠,怔怔入神,任凭雪花沾湿脸颊。在这黄昏时刻,就似一位哀伤的精灵,高贵的让人仰慕,可一脸的哀伤却又让人同悲,这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为何又会有这般伤怀?
悒慢慢走近雨儿,同样抬起头看了看被雪渐染的枝桠,道:“天快黑了,回去吧!”
雨儿缓缓回头看着悒,红红的双眸正闪着泪花,精致的脸庞上两条泪痕清晰可见,洁白的贝齿轻咬瑶唇。
悒看着这般哀伤的人儿,心头原本因新年到来的喜悦烟消云散,伸出手来,曲指拭去雨儿眼角的泪水,道:“别太想念,现在他们也应该在想着你,或许是他们太忙了,没时间回来,而你应该高兴的,毕竟这个时刻,你还有姥姥,还有我。”
雨儿臻首轻点,道:“嗯,我还有姥姥,还有你,爸爸妈妈会回来的,只是现在他们很忙。”
悒轻扶玉肩,道:“嗯,他们忙,你看天都快黑了,回去吧,不然你姥姥会担心的,走吧!”
雨儿点了点头,张开双臂,轻轻抱着悒,道:“悒,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想我?”
悒扶着雨儿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认真地道:“会,一定会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想你,直到老去!”
雨儿怔怔地看着悒,眼眸中尽是震惊之色,呆呆地点了点头,良久,才轻启朱唇,道:“我也会,会想你的,很想很想,等我们都长大了,我就嫁给你,你看好不好?”
说罢,又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低着头道:“可是那时,却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也能像现在一样,可以天天见到你,跟你说话,和你一起在田野里,奔跑,嬉闹。”
悒坚定地点着头道:“会的,长大了,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如果你愿意,我一定和你在一起,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会和你一起承担你所有的痛和苦,分享我们的快乐。”
不知不觉中,两个还是少年的孩子,却在这萧瑟的黄昏,约定一生,或许是彼此心中对呵护对方的抉择加上了一个承诺,那就是相约一生。
看着雨儿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悒突然觉得这世间除开樰儿外,还有着一个人需要自己去关爱。或许是彼此述说给予的约定,或许是自己对异性缘于性别的呵护,更或许是自己因为母亲的身影而给的念想。
在这除夕到来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期待新年来临时,悒却沉默在自己构筑的围城里,未来,这个厚重而神秘的词语,该如何用人生去描绘……
悒还没有明白,而很多人,同样迷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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