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阁的门开了。潇潇暮雨里。两人携手并肩。穿过楼台亭廊。逾越云阶石路。似乎如同过往的岁月一般。相依相念。心无杂陈。
经过假山石的时候。“什么人。”突然冒出一个侍卫。厉声问道。
他们的逃走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珍贵的。又怎可能一个小小蝼蚁稍作停留。
唐桀二话不说。右手一扬。唐门针飞出。只听“嗙”地一响。那人已血崩脉离。生命的陨殁淹沒在暴风骤雨的呼啸里。只遗了殷红的血水。慢慢淡漠。
“十九哥。”雪瑶一惊。为的不是他杀人。而是。他杀人的利器。竟是淬了火药的唐门针。
十九哥的暗器。几时和自己不一样了。难道是师父始终放不下男女之见。就连仅有的几招都沒教自己正宗的吗。雪瑶心里既迷惑。又是难掩的失落。
生命抵不过一时心情。人是如此的自私。
“快走吧。”唐桀來不及解释什么。只管拉着雪瑶向前。
斜雨疏狂。路的那一边。等待他们的。却是另外两个身影。
慕容谦撑着伞。半扶半抱着若兮。雨帘溅落在两人身旁。模糊了容颜。
事情是这样的。半个时辰前。慕容谦照例在明景轩内批阅公文。突然有侍女來报说。“伊梦苑的韩姑娘求见。”
沒有犹豫。慕容谦放下手中的文卷。直向伊梦苑而去。
伊梦苑内。淡淡药香氤氲。素衣挽发的若兮微一欠身。“见过王爷。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凊眉淡目。她柔声弱语。举手投足间。却无一不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涵养气质。这样的女子。才应该是南楚公主。
“公主不必多礼。”带着谦和的公子笑容。慕容谦的眼眸里似是盛着柔情暖意。“不知公主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王爷挂心。沒事了。”若兮礼节性地笑笑。可她那苍白的面容。不时地几声闷咳。又怎掩得住身体的衰败境况。只听她继续道。“之前逃婚的事。都是若兮不好。请王爷见谅。”
两人相对而坐。慕容谦看着她。饶有兴趣地一笑。勾上几分邪惑。“敢问公主为何逃婚。本王。真有这么可怕。或者。公主是被人胁迫逃婚。”
“不。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愿逃婚的。我不想一辈子受人控制。可惜生在皇家。平凡自由。对于若兮來说。可望不可即。所以。若兮冒死一搏。便逃了出來。”对上慕容谦的眼眸。她是坦然的。既不为之所惧。亦不为之所惑。
“哈。”慕容谦也爽朗一笑。“为了自己所想。敢追敢寻。公主之勇。本王佩服。之前绑架公主的人。应该不会再來打扰了。公主今后作何打算。”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不过。王爷可知。绑架我的是什么人。”
“事关北翎内政。不便相告。”两人正说着。忽见侍女來告。“肖士将请见。”
偏挑这个时候向他报告。向來不是如风的作为。想必是有重要事宜。慕容谦便让他进了來。
肖如风在慕容谦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慕容谦神色未变。只是眼眸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沉。
“公主。本王有要事。先失陪了。”慕容谦起身。还未抬步。却听若兮紧声说道。“若兮也有要事。还请王爷留步。”
“本王去去就來。”声音里。散淡的温柔缠绕。慕容谦向若兮一笑。
“不。事关南楚北翎两国邦交。请王爷留步。”若兮有些慌了。却仍旧执意。
慕容谦审视她片刻。忽然靠近。邪魅不羁的笑容之下。喜怒难测。“那就随本王一起吧。”说着。慕容谦右手随意地揽过她的腰身。左手撑了一支墨色油纸伞。便要启步向门外走去。
若兮虽然柔弱。可毕竟是深谙礼节的皇门淑媛。当下严声道。“王爷请自重。”
慕容谦却沒有理睬她。挟制着她向前走去。同时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戏谑。“公主要见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心下一惊。若兮只得随着他的脚步。难道他已经看出她故意为唐桀拖延时间的意图了。
于是乎。方才那四人相对的一幕便出现了。
“贵客光临。本王真是礼待不周啊。”透过重重雨帘。慕容谦随意不羁的声音飘散开來。
“放了若兮。”紧握着雪瑶的手。唐桀的眼眸里。倒映了若兮在慕容谦的桎梏下的无助身影。
这样一幕看在眼里。雪瑶下意识向唐桀靠了靠。难得沉默。事已至此。她与他无需多言。而不论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十九哥从未令她失望过。即便她知道。代嫁死罪。王府重重。之前所有情形加起來。也不足相提并论。
“劫一个。带一个。唐桀。你当本王的府邸是什么。私闯民宅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慕容谦仍是轻松如旧。仿佛在欣赏一场闹剧。
“你。”唐桀自知理亏。可看着若兮仍在囹圄。一时情急。五指扣紧剑柄。“唰”地一声。拔剑相向。
他这一拔剑。不远处。肖如风已带了不少侍卫赶來。个个手握长刀利剑。雨帘依旧。空气也似乎凝结。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慕容谦。我十九哥可是救过你性命。做人不要太过分。”一切皆因她而起。这个时候。雪瑶无论如何不能再沉默。寒夜之下。飘雨之中。透过水雾迷离。她与他的目光交汇。巾帼不让须眉。
“本王过分。”慕容谦的小胡子微微上翘。却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掳劫王妃在前。重伤侍卫在后。还都是本王的不对了。”
雪瑶想都沒想。急声就是一语。“我是自愿跟十九哥走的。”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好。顿了顿。接着说道。“王爷以多欺少。恐胜之不武。传扬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等刁民计较。”
地牢里的三天。比王府的三年更能让人成熟。
亲眼目睹了一步错满盘输的下场。她。尽量不再做火上浇油的傻事。
看着唐桀和雪瑶仍旧紧紧相握的双手。慕容谦一笑。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情状。“哈。王府的事要是传出去。这洛阳城的人。恐怕三天都直不起腰。不过。。”他挥手示意肖如风等人退下。意味深长。“既然都说了本王有大量。那本王就再让一步。唐桀。看在你曾救了本王的份上。这两个女人。你可以带走一个。”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四个人。目光纷纷停驻在唐桀身上。
沒有任何迟疑。唐桀当即说道。“让她们两个都走。我留下。”
“你沒有讨价还价的条件。”慕容谦漫不经心道。“记得。只有一次机会。选对人。”
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两份绵绵入骨的深情。谁又能轻易舍去。
唐桀很想提剑直冲上去。可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何尝不知。一时冲动的结果。无疑会将三人都困在此地。
一把油纸伞。盈盈敞敞。不足以遮住所有凄风冷雨。
手心里。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在雨水的淋浇下。都冰冷阴湿。
雪瑶目不转睛地望着唐桀的侧影。这是她的十九哥。爱她护她十年的十九哥。他选的。应该会是自己吧。
毕竟若兮是公主。留在这里。慕容谦也不敢怎么样。
一时间。四人静对。耳畔鸣响不息的。只有雨水与地面的击拍之声。
“唐桀。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何必这么磨磨蹭蹭。”慕容谦打破沉默。
唐桀眉头紧锁。仍旧沉默不语。
看着这样的情形。原本信心满满的雪瑶不禁动摇了。
十九哥为什么还不说话。直说出來选自己。很困难吗。还是。他就这么怕伤了那个若兮公主。
带着悠闲不羁的笑意。慕容谦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默认你是选身边的那位了。”之后。他拥着若兮的手。更紧了几分。靠在若兮耳边。“看來公主所托非人。咱们走吧。”轻魅的声音飘荡在雨雾之中。若兮无法反抗。两人就要向回走去。
他们一个是清雅娇柔的公主。一个是权倾朝野的王爷。于公于私。都是天作之合。
而她唐雪瑶。从來都是影子。妄图越俎代庖。最后倒蚀把米。
雪瑶悄悄叹息。有些东西也许注定抢不來。不过最起码。身边也还有在意自己的人。
可看到慕容谦与若兮这亲密的一幕。激动的并不是雪瑶。“放了若兮。”唐桀已松开雪瑶。高声喊着。不顾一切冲上前去。
慕容谦停下了脚步。“这是你的选择吗。”
又是许久的沉默。“是。”这简单的一个字。仿佛历尽千辛万苦。可唐桀。终究说了出來。
若兮是那样柔弱的女子。他怎能无视她身陷囹圄。他又怎能弃她于他人怀中而不顾。
亲人和情人。永远是不等的天平。
听到唐桀说这句话。不知是不是慕容谦故意放手。若兮已然两步并向唐桀。直扑在他怀里。
轻轻拥着她的肩。伞外雨帘冰冷。伞内。却是挚情两心。
此生有你伴。地老天荒也无怨。
一旁的雪瑶起初是难以置信。可即使雨丝横斜。暗夜迷离。就真切存在于自己面前的两人。终究不容忽视。她冷冷注视着他们。渐渐看懂了这一幕。
原來。一切都变了。终究是变了。
面前的这个黑衣男子。虽然容颜几乎未改。可心里已不是当年那个爱她护她。心里只有她的十九哥了。
什么十里红妆。一箱馒头。曾经的少年戏诺。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魂飞影灭。一去不返。
他爱上了别人。
高贵。娴雅。柔婉。那生來便注定高贵的女子有她沒有的一切。
如果当初沒有绑架公主。如果当初沒有执意代嫁。现在。他们是否还会执手如初。
可注定的背叛与抛弃。又岂是命运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