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阁内。慕容谦负手而立。远远看着那床榻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以及屋内两个忙前忙后的太医。过了半晌。见太医已经执笔写药方。慕容谦近前开口道。“她怎么样。”
“回王爷。幸好发现及时。腕上的伤口不深。只是胸口气血淤积。加上身子亏虚。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其中一个太医放下笔。恭敬答來。
“行了。下去吧。”慕容谦挥挥手。面无喜怒。
“是。”两个太医应了声。将药方交给立在旁侧的香雪。便躬身告退。
香雪拿了药方。站在那里。有些焦虑地张望着雪瑶。却听慕容谦淡淡说道。“你也下去吧。”
华光西绾。月入窗棂。寂静如洗的牡丹阁里。慕容谦坐在床前。望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雪瑶。他轻轻拂过她颊边的发丝。这千般娇柔。万种清俏之下。掩藏着的。是那样一颗倔强的心。
对于她。有时候。他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骗他。他却不忍见她受伤。
漫漫寂寥夜。时光江海流。
静静凝望兮。期之一瞬由。
一瞬的光阴。不知多长。也不知多短。知道的。只是它已从指尖流过。
次日。暮夏的晨光早已在屋内漫舞。而隔着重帘叠帐。雪瑶仍贪恋着梦境游魂。迟迟不肯睁开美目明眸。
暖香弥漫的屋室里。她。是唯一的存在。是什么。使她流连忘返;又是什么。让她徘徊不堪。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临到中午的时候。雪瑶终于醒了。当然。她并不想醒的。只是几日沒吃东西。饥肠辘辘的身体已经在叫嚣。揉着还有些眩晕的额头。手腕上有阵阵酸痛传來。她那迷离如水雾般的眼眸缓缓启开。如纱似梦的床帐。柔软舒适的枕头。还有淡淡迷蒙的熏香。眼前熟悉的一切只传递给雪瑶两种假设。她已经驾鹤西去。这里是天堂;或者。她还在自己的春秋美梦里。压根就沒醒。
虽然雪瑶有一种继续睡过去的冲动。不过提着精神。她坐了起來。头颈沉沉发昏。身子却有些轻飘飘的。扶着床栏。雪瑶站起身來。正准备出去看看。却见香雪已走了进來。“王妃。您醒了。”香雪一边忙着过來扶她。一边说道。“奴婢为您梳洗。”
“我。。”雪瑶看着她。几分迷惑。又不知从何说起。
“昨晚。是王爷抱您回來的。王爷还守了您一夜呢。”香雪帮雪瑶挽着发髻。带着笑意。
雪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沉默无言。
他这样。既不放她。也不杀她。算什么。
当然。她再也不想自以为是地觉得他是对她有情愫难舍。
既然她看不懂他。那就不要懂了。本來。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曾经的交集。不过是一时糊涂。现在。该是梦醒的时候了。
“香雪。不要再叫王妃了。我本來就不是什么王妃。你我既然有缘。我又大你几岁。不如就叫姐姐吧。”雪瑶转过头。笑语嫣然。
“这。奴婢不敢。”香雪猛着摇头。说着就要跪下去。
“有什么不敢的。要说起來。我也就是个女贼。还不如你呢。你要是不认。我就当你是看不上我。”雪瑶侧着身。佯装愠怒。
“奴婢哪敢啊。我。。”香雪本是不知如何解释。看一眼雪瑶那偷笑的神情。当即也笑语道。“姐姐欺负我。”
“呵呵。”雪瑶拉着她的手。从心底泛起丝丝甜意。“姐姐都饿了。去找点吃的吧。我要大馒头。”说着。雪瑶两根玉指一划。做了个馒头的形状。
“奴婢这。。”香雪刚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一掩嘴。改口道。“姐姐等下。”
其实。与香雪姐妹相称。倒不是雪瑶真的对她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毕竟当初背叛过自己的人。无论如何都心存芥蒂。只是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了。再听着她一口一个王妃。无异于自取其辱。总归也是要有个称呼的。所以呢。姐妹兄弟之类。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可望着香雪小步快出的身影。雪瑶秋风如瑟的心里却真切地升起一暖。原來。真心也好。虚情也罢。有人关心的感觉。不一样。
同在北翎。庄肃王府。虽远不及镇北王的峥嵘贵雅。亭台楼阁却也一应齐备。新进的家具器皿散发着浅淡的油印漆香。屋室里。慕容诠焦急地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他沉不住气了。一挥衣袖。抬步就踏出门去。
“十爷要去哪儿。”只是。前脚的靴子还未沾上屋外的台阶。另一个柔婉的身影。已坚定地挡在他面前。是夏儿。
“三天了。雪瑶一点消息都沒有。我要去找她。”慕容诠的焦虑写满了整个年轻的面庞。
三天前。他推掉了一切后续的封王庆礼以及文武百官的朝祝。为的。只是亲自接她逃出去。确保她无恙。
可是那一天。从日落黄昏到月上西楼。出城的林间道上。來來往往无数。独不见心间伊人的倩影。
直到夜已深。风已凉。一个轻盈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回头看时。眉间的清婉抚心慰情。却只夏儿。不是她。
“去哪儿找。这么多侍卫都打听不到消息。难道直接闯到镇北王府吗。”思绪重新回來。听到的。是夏儿同样焦急的灼劝。
“只要雪瑶无事。龙潭虎穴又如何。夏儿你让开。”慕容诠执意。
“可王府不是龙潭虎穴。镇北王对王妃有情。她不会有事的。”一时情急。夏儿直抒胸臆。
慕容诠怔住了片刻。又继续道。“九哥有情的女子多了。可只要一牵扯政治利益上的冲突。哪个有好下场了。雪瑶可是冒充了他从南楚娶來的王妃。关乎北翎南楚两国邦交。此事败露。雪瑶在他手上还能有活路吗。说不定。说不定雪瑶正。正。。”他几乎已经说不下去了。顿了一瞬。继续道。“夏儿。别闹了。快让开吧。”
“既然一定要去。还是奴婢想办法进去吧。十爷去了。恐怕更不利。”夏儿看着他。无奈的眼眸中透出说不出的情愫。
慕容诠有些犹豫。毕竟如果雪瑶暴露身份。夏儿是陪嫁丫鬟。也免不了审问。可这样的犹豫只有片刻。“那。你要小心。”
心上的人。总归还是更重要。
“嗯。”夏儿点头一应。却有些许心酸。
原來。他给她的。只有这样简单的一句“小心”。
自己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又能奢求什么呢。
窗外雨纷飞。帘内人憔悴。秋雨红颜对。试问谁离醉。
八月已暮。随着一场场晚來秋雨。天。凉了。心。又是几重寒暖。
牡丹阁里。雪瑶只穿了件丝薄单衣。孤影坐在窗前。望着虚渺迷蒙的夜空。心思。不知飘去了漫野何方。
“姐姐。您的燕窝。”香雪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碗。轻轻走了來。
“香雪我告诉你。谁让你端來的。你就拿给谁去。”雪瑶回身看向香雪。满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自她醒了以后。这几日。尽是燕窝。灵芝等补品。吃了几日。身体是大好了。可她已经不是王妃了。这样白吃白用人家的。终究理亏嘴短。
若他是因她那日晕厥而有意怜悯她。她就更不需要了。
既然沒关系。还是划清了一切的好。
“哎呀。姐姐就别管了。反正已经端來了。姐姐喝了就是。”香雪模糊措辞。蒙混着來哄雪瑶。
已经让她哄了好几次。今天。雪瑶是决计不再听这一套了。“你到底是谁的妹妹。有几分好处。就不听我了是吧。”
“沒有。”香雪低了头。仍犹豫着沒走。
“那还等什么呢。”
听了这话。香雪只得端着那小碗。怏怏走了。
屋室里寂静下來。雪瑶也再度陷入重重思虑。
“哒哒”。轻盈的脚步声再度传人耳膜。
“不是说了让你拿回去的吗。”雪瑶的第一感觉是香雪回來。可话一出口。就立刻觉得不对了。香雪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
“谁。”雪瑶强自镇定。沒有回身。虽然唐门针被收了去。却也做好了随时拔簪而起的准备。
可随着那一声“瑶妹”的轻唤。仿佛流光翩转。又回到了那个缱绻初心的少女时代。
一回首。愁眉消隐。眼眸里只倒映着十九哥沾上些许雨丝的黑衣素影。以及那关切温存的神情。
“十九哥。。”带着惊喜。雪瑶起身。直奔向不远处的唐桀。她抱住了他。依在他怀里。
一切都会过去的吧。有十九哥在。什么麻烦不能摆平呢。
“瑶妹。都是我不好。我來迟了。”丢下手上的伞。他轻轻拥着她的肩背。似是安慰。更似宠溺。
见到十九哥。雪瑶原本是开心激动的。可经他这一安慰。却是真觉得委屈了。心里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贴着他的肩头。闭上双眸。稍过片刻。雪瑶渐渐平复心绪。开口问道。“十九哥。你怎么來了。”
“咱们快走吧。我是來接你出去的。门外的侍卫都已经被放倒了。”
“啊。”虽然日思夜想着离开。可听十九哥这样说。雪瑶沒做好准备一般。
“快。我们时间不多。”唐桀有些着急。
窗外雨声哗哗。比起刚才的淅沥之声。雨势有增无减。
來不及再收拾什么。雪瑶随便找出一把伞。坚定地來到唐桀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