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启禀殿下,潇月姑娘在桃林练剑。”
一身青衫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急急走了出去。
暮春时节,桃花开尽。十里桃林间,残红纷飞。一身黑衣的少年手执长剑,轻盈舞动,飘零的落花洒在他的头发,衣服上,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于手中的剑,嘴角轻弯,似乎非常陶醉其中。忽而,他眸光一动,看向桃林尽头,执剑刺去,那里,一人长身玉立,一袭青衫上已经沾染了落花,眼看着剑尖朝着自己迅速靠近,年轻的男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含笑地看着那随着剑冲过来的少年。就在剑尖快要触到青衫男子时,那少年手腕一动,剑已经收了回去,报之以顽皮一笑:“靳夏,你怎么不躲?”
“我不动,你会伤我么?”
那少年吐吐舌头道:“那自然是不敢。”
靳夏看了看他手中的剑:“你的剑法精进不少。”少年嘴角扬起笑,有几分被夸奖的羞赧,又有几分得意。
“走,回去吃饭吧。”靳夏拍了拍闫潇月的肩,温声道。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是一场花雨。
转眼间已经三年过去。靳夏又长高了好多,更风姿俊逸了,而闫潇月也长高了一点,近十八岁的少女,比之前的稚**样多了几分俏丽。虽仍是攒着男子的发髻,眼里却有了几分明媚。伤好后,大家不再唤她闫公子,都称她作潇月姑娘或潇月。只是她之前一直是男子装扮,又觉得女装穿起来不太便利,便索性不换回女装。靳夏看到她着男装,倒也并不多说,亦不对她女扮男装之事好奇,似是老早就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似的。
这三年,靳夏谪居西荒,却是暗自在培养着自己的势力。又因为意外发现了墨山的金矿,也为这活动构建了强大的财力后盾。墨山之内,夏卫的力量与日俱增。对于培植势力之事,靳夏并没有刻意隐瞒外界。只是明面上他看似只是训练了一批王族侍卫而已。而闫潇月,因为墨山的遭遇,也下定了决心要学习武艺。靳夏想想觉得有理,听她一说就答应了。
谁知闫潇月竟然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天资过人。刚开始还是靳夏闲来无事指点一招半式让她自己琢磨着练,没想到很快她便上道,可以和靳夏的夏卫一起练武。
闫潇月与靳夏并排走着,眼角余光能看到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来,身体也不像以前那样清瘦。两年前靳夏生日时她才知道靳夏其实比自己还要大一岁,彼时居然还老巴巴地让他喊自己月哥。如今想起真是囧的很。
想着那些旧事,闫潇月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笑意。靳夏挑挑眉,侧头问她:“你笑什么?”闫潇月方察觉自己的举动,老实答道:“我想起以前你是瓦片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会武功,却欺负你让你叫我月哥。”靳夏微微一笑,忽地停住,手伸向闫潇月头顶,拂去她头上的一枚落花。闫潇月嘿嘿笑道:“练了一上午剑,好饿啊,不知道临湘做了什么好吃的。”可即便如此,她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靳夏看着她的脸颊灿若桃花,神色微怔,竟也有些脸红,忙转回身, 干咳一声:“唔,临湘的手艺现在有长进了。”
饭毕,靳夏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是夏卫的核心地带。那里是一处隐秘的洞穴,入口狭窄,内里却别有洞天。那里,是闫潇月再也不想去的一个地方。墨山有侍卫把守,平日里靳夏都在驿馆住着,但每月都会来墨山一次。而闫潇月自从和夏卫一起训练之后,就干脆住进了墨山。而这次靳夏进墨山,却是已经隔了三个月。
闫潇月捏紧拳头又松开,那曾经拿手术刀的手,如今已经可以一把长剑使出各种奇诡的招式。原本只是想学点防身功夫以求自保,却没有想到自己于这方面有一种天生的禀赋,又好像那些招式法门早已经在心中练习过一般。如此三年过去,她已经成为夏卫之中的拔尖人才。但尽管如此,她也不过是在招式上有优势,毕竟不似多年习武之人有着精纯内力。对于闫潇月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如果不拼内力,她算得上一个高手,起码若是再遇到盗匪之徒就不会出现三年以前那样束手就擒的局面。
青山洞穴的一间暗室内,一身青衫的男子坐在石椅上,面色肃冷。身旁站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彪悍男子,躬身而立:“殿下,此次皇上五十寿辰,你看?”
“五十寿辰。作为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自然是要回京祝寿的。”青衫男子嘴角勾起一丝淡嘲,眼神冰冷。其实一年前皇帝就已经赦免了夏王的罪责,可是靳夏以西荒百姓生活穷困为由继续留在了这里。陈乾看着靳夏,心里一声轻叹,这孩子从小便心思善良,若是未曾告诉他那件事……唉,他这么聪明,估计早晚也是会知道的吧。
“父皇不是喜欢听琴吗?紫嫣这些年琴也练得不错了,寿辰当日献上她弹奏一曲。父皇是性情中人,这个礼物,想必比天下珍宝更能入得他的眼。”陈乾听这话,不禁回想起旧日的主子,心中一时滋味莫名。
这时,机关启动,一个黑衣蒙面人闪了进来:“参见殿下。”
“陈叔你先退下吧。”靳夏看向来人,语气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
陈乾低头告退,不曾看向来人,他为人谨慎,自是明白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陈乾从暗门出去后,来人方摘下蒙面,“主人,您让我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靳夏背转过身,面上无波:“说。”
靳夏从密室回来的时候,闫潇月正坐在门槛上讷讷出神。
“想什么呢?”远远的声音温和清越。闫潇月抬头看去,那一身青衫在晚风中微微摆动,那个人面色温柔,笑容暖暖,一如过往的每个日子那样静静看着她。
“我在想我被你好饭好菜养了三年,心中颇为过意不去。我知道你在朝廷过得很是艰难,我,我虽然没有什么智谋,但是也许我可以帮帮你。”闫潇月吞吞吐吐,似乎颇为不好意思。
靳夏袖中的手紧紧握紧,又忽地无力松开,笑道:“一直困在这墨山里,倒也确实颇为无趣。你的武功在所有夏卫中已属佼佼,我明日回京,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随侍吧。”
闫潇月有些愣:“啊,我的武功怕是不够保护你……”
靳夏道:“已经足够了,何况保护不了的时候还能救我。”
闫潇月想想他自己的武功肯定也早恢复了,倒也不需要保护。而且在与夏卫互相切磋的过程中,她对自己的实力级别有了大概了解。做了一番认真的思考,她点了点头:“好。”
靳夏看着她,眼里笑意加深,“明天还要赶路,今日早点睡吧。”
闫潇月这夜却是没有怎么睡着。因为她知道,从明日起她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了。翻来覆去,小手里满满的都是汗,有点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这其实不符合她一贯冷淡的性子。或许是墨山的桃花落尽,让她产生了珍惜光阴不再碌碌无为的情绪,或许是看他明明一身疲惫,却一回来马上去看她给了她无尽的感动,或许是因为这静好时光里的默默相伴,让她老早就有了想法去守护这个人。他的事,她很多都不知道,可她就是能察觉到他的脆弱无助,他内心的善良,就如同当初在医庐时,那句谢谢,当初在老鹰山,那个肩膀,当初在太师府,那个拥抱,当初在漫天大雨里,那份救护。她早就发现了,不是么?
是的,她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走进那重重危险中,像个孤单的小兽,平淡的生活,平淡的相处,有一种感情悄然萌发,让她有了越来越多的在意,无法再如以前一般淡然,爷爷说不管怎样不要再孤孤单单一人,她便勇敢一点,陪他一起走进那朝堂的暗涌中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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