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朝32年(楚青染归来前两年)
露沁铭轻手轻脚的走在白雾茫茫的树林里,原本懵懂内敛的小姐气质已经消磨殆尽,露沁铭十五岁嫁于楚青染,十七岁目送他去往战场,如今才十九的年纪,周身却尽是平稳成熟。
她无声的苦笑了,这可能与囚禁她两年的事有关吧。
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座墓碑
没有人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座墓碑。
她慢慢抚净母亲墓上的浮土,正打算开口,忽然无声的哽咽了,哭的像个孩子。
“沁铭……”龙箐忧伤的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越来越虚弱的身体。
露沁铭哭的眼喉灼热,眼前看不清东西,她拉住龙箐的袖子,目光迷离,一声声在这树林里叫的千曲百转:“母亲……母亲……”
“沁铭,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龙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却即刻间又被染的水润,他无奈的呼唤她的意识,她睁开眼睛,缓慢的弹起琴来,手指却被紧绷的琴弦崩到,鲜血点染其上,梅花般瑰丽,她笨拙的包住手指,泪水小河一般流淌:“爹爹,我就是弹不好,我该怎么办啊……”
爹爹随着母亲去了,露灏铭也在那个雪天冻成了冰雕似的小人儿,露沁铭跪在地上崩溃大哭,肩膀都在不受控制的抽动,她哭的肝肠寸断,荡气回肠,龙箐几乎要和她一同落了泪,他扶住她瘫软的身子,露沁铭的眼泪湿了衣裳,黏答答的让人钻心难受。
“谧儿,你知道该怎么做。”秋朝冽憔悴的倚在嘉黛的冰棺旁,眼神中痴呆透着疯狂。
“不要折腾她了,她不会活过来了。”露谧儿背对着秋朝冽面无表情的说道,自从知道了世上根本没有落梅剌时,他已经疯了。
“少废话!”秋朝冽眼白中有些数不清的血丝,使他看起来就像黑暗中徘徊的厉鬼。
爱,变成了执着。
执着着,忘掉了想要什么。
“我手里还有你肚子里蛊虫的解药,你如果不照办,你知道后果!”秋朝冽扭曲的笑着,露谧儿却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瞄了他一眼,将手中一直在碾压的药沫倒入嘉黛的冰棺上,墨绿色的药汁缓缓穿透碧蓝的冰块,到达中心女子的面庞上。
秋朝冽咯咯的笑了,阴鸷的笑意让露谧儿活生生打了个冷颤,她转头望向远方,目光幽远哀伤。
“什么时候能放我走。”露沁铭坐在竹林中,竹林白雾袅袅,女子聘聘婷婷,朦胧而不可捉摸,她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一对淡然如水的眸子却从黑暗中穿出来,澄澈的眼神仿佛射过一切尘埃污秽,直直进入人的心底。
“……”龙箐走到她身后,看着她也着了一身翠绿,心中暗暗欣喜,他不语,落座于她的对面,落下一子:“请。”
露沁铭恹恹的看了一眼棋盘,白皙手指夹起一枚黑子:“下了两年,不厌么?”“抱歉,黑子被我抢了先机。”龙箐执着白子,摩挲着下巴,笑的眉眼弯弯。人道公子如玉,却是君子如兰。
露沁铭没由来轻叹一声,被囚在此地许久,她居然找不到出去之法,她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像一个泼妇或阶下囚一般乞求撒泼以求自由,而秋朝冽和龙箐正是认准了她这一点,将她看得死死的。
每次她百无聊赖之时龙箐都会来陪陪她,也算是朋友了,不得不说抛开囚禁之事她真是不讨厌龙箐,毕竟陪她只有他。露沁铭凝起精神来面对这盘棋,对面的龙箐却抬起头,看着她沉思的样子,内心莫名溢开满足感。
露沁铭抬起头,望见男子满是笑意的眼眸,阳光透过逐渐稀薄的白雾折射进他乌黑的眼睛里,映出她有些惊艳的表情,那惊世绝艳的样子,在以后时隔多年,物是人非的时候,她依旧记得清楚,那是在回忆里唯一精彩的一束光,支撑她度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平朝34年
四年了,他还没有回来。
露谧儿几年如一日的捣着药舀中的药渣,似乎从不会觉得累。
“一会新的礼仪嬷嬷来了,你可机灵点,这是宫里伺候过皇后的。”秋朝冽从她身后走来,衣衫佝偻的模样,坨的变形的背,活脱脱一个恶鬼,露谧儿放下手里的东西:“你还不打算放过她么。”“谁?”秋朝冽像是受了惊,双眼狠厉的眯起来回头看她。
“露沁铭。”露谧儿冷笑一声,站在嘉黛旁边的她越发婷婷玉立,露谧儿见他没有反应,接着道:“你骗我说大姐姐的遗愿是将我托付给你,所有人都以为大姐姐替灏铭挡了所谓毒刨冰,可我不是别人,为什么每次宫里来人你都防备?皇上早就知道了你藏着嘉黛的尸体,除此之外,你一定还藏着别人,龙箐龙太傅为什么总往这跑?”露谧儿愤怒的对秋朝冽质问着,秋朝冽毫无生气的浑浊眼珠转过来看向她,苍老扭曲的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不知念了什么,让露谧儿即刻痛的全身冷汗,她痛苦的靠在桌边,甚至痛的在地上翻滚,秋朝冽至此才放过折腾她肚子里的蛊虫,得意的笑了:“谧儿,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你肚子里的蛊虫已经完全苏醒,你至多只能挺过一年,就看你等不等得到阿夙回来了……哈哈哈哈……”秋朝冽失控的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
“老爷!老爷!少爷要回来了!”小厮一面跑一面欢快的回来通知,秋朝冽愣了一会,惊喜的问道:“此话当真?”“诶呦,怎么敢糊弄老爷啊!前线传来消息,少爷和楚将军打了胜仗,就要回来了!”欢喜的小厮已经四年没有见过老爷了,老爷总把自己关进黑屋子里,只有那动听的声音,四年未变。
“秋……夙。”露谧儿痛的满头冷汗,艰难的呼唤着秋夙的名字,昏了过去。
“要去哪里?”
露沁铭奇怪的望着龙箐匆忙的身影,龙箐转头笑着对她说:“去更远的地方。”“原来秋叔,竟忘我至此吗……”露沁铭垂下眸子把玩着白色的包袱,龙箐身子顿了顿,秋朝冽的确忘了她,可龙箐没忘,楚青染就要回来了,龙箐有些难过,这种难过变成了不舍,变成了占有和改变。
“走吧。”龙箐将她的包袱也背在背上,拉起她的手要走,却被她不自然的闪开,龙箐无奈的笑了:“面前全是幻境,陷入将永远不能出来,拉着我。”露沁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龙箐的大手,却被他反手牵住,露沁铭顿时脸红,他宽厚温暖的大手裹住她有些清冷的手指,传递给她温度。
有一些种子在冬日悄悄发酵,夏日悄悄发生,秋日悄悄生长,无法自拔,无法变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