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两人的话若是被别人听见,一定被大骂蠢材,不是那些人自甘堕落,而是修真界数万年的共识——灵奴不可能逃掉。
只因奴印不可能破解!
这种铭纂于灵魂上的绝禁,彻底封住了灵奴魂之七窍,敲骨吸髓,无法祛除,施法者再取其一缕精魂,封入禁神盘,两相结合,实现了完美掌控,
所谓魂系禁神盘,梦断修真路,无论跑到天涯海角,只要一个念头,就可让你魂飞魄散。
简单地令人绝望!
不过,对楚缘他们来说,首先要考虑的却是如何逃出去。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一日,楚缘和依兰借着赖总管召唤之名,交待了手头的活计,来到赖总管所在的一念斋。
这是一处很大的独栋建筑,四周廊亭水榭,一样不少,最里一间朱漆大屋,门口守着两个灵奴。
一番通禀后,楚缘和依兰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装饰充满刻意的奢华,赖总管正在睡觉,滚圆的身子窝在一张兽绒躺椅上,见到两人进来,方才费力地坐起,目光定在依兰身上,肥脸放肆地笑着。
依兰螓首低垂,显得有些紧张,亦步亦趋跟在楚缘身后。
“小人楚缘、依兰拜见总管大人!”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回大人,我们兄妹身份卑微,原本就想找个靠山的,现在能入得您的法眼,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楚缘微微躬身,面露迟疑道。
“只是什么?”赖总管挪了挪身子。
“只是小人斗胆恳请大人给舍妹一个名分,如此我们兄妹在人前也好有个说道,不至堕了您的威名。”
“哈哈,以美人的姿色这原本就是应该的!”赖总管遂了心愿,大笑着从从躺椅滚了下来,径自来牵依兰的手。
“来来来,小美人快坐到这里!”
依兰俏脸唰一下白了,身体僵硬轻轻发抖,转头望向楚缘,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成全!为表诚意,小人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样好东西来孝敬您!”楚缘也上前两步,献媚道。
“哦?是什么?拿出来看看!”赖总管一双油手本已不老实地在依兰身上游走起来,闻言却来了兴致。
楚缘抖了抖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层次打开,露出里面一小撮泛着七彩的条状物,凑到对方近前。
“这,难道是星雨藏虹?”
“大人真是好眼力,小人佩服!”
“真是星雨藏虹!这可是我们仙翁记三大镇店神茶之一,你一个小小灵奴,从哪里得来的?快说!”赖总管又惊又喜,一把将小包抓了过来,凑眼观瞧,兀自有些难以置信。
楚缘见状暗喜,冲依兰默契一笑,不慌不忙道:“此次承蒙大人赏识,我兄妹无以为报,是以昨日冒死从客人那里顺了一些来,只盼大人能够喜欢。”
压低声音又道,“大人放心,小人当时特意避开了监察,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执法队那边就更不会知道了。”
这一番忠心告白,让赖总管放心不少。
他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是因为其表妹乃掌柜第三十八房妾室,本身能力和修为都差的可怜,星雨藏虹这等专供高阶修者享用的极品灵茶,根本没资格喝,也只有楚缘这种不要命又能接触到茶叶的家伙,才敢夹私偷藏。
这时的赖总管不禁有些期待,竖指道:“小子,这都做的到,有前途!”
“小人这些年也学了几分茶艺,您看,现在就给您沏上?”楚缘趁热打铁。
“沏上沏上!上回那傅老头还跟老子炫耀喝什么‘醉茉天香’,这下看他还臭屁!”赖总管得意之余,手上加力,将依兰半搂在怀里,又抓又捏。
依兰娇容写满厌恶与羞赧,身子不安地扭避着,欲挣不能。
楚缘面上肌肉抽动,继而若无其事般转身来到不远的茶几前,提水烫壶,很快一缕茶香飘起。
楚缘端着茶盏,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赖总管不知何时已放开依兰,双手郑重无比地接过,揭盏就唇,轻轻抿了一口,脸上瞬间漾起一片红润,摇头沉醉起来。
修真界等级森严,光这一口就够他吹上几年的。
依兰乘机逃开,与楚缘站在一起,一脸紧张地盯着对面的胖子。
赖总管沉浸在极乐当中,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举动,隔了一会,又喝下一口,这次面上红润更甚,全身舒服地往后靠去。
却在这时,脑中一阵天旋地转,跟着哗啦一声,手中茶盏落地,其人也从躺椅上滚翻下来,不省人事。
“成了!”楚缘欢呼一声,拉起依兰的手,却发现两人掌心全都是汗。
“哥哥,现在怎么办?”依兰高兴之余,又在赖总管身上狠狠踢了一脚,这才大睁一双美眸问道。
“先搜一搜!”楚缘说罢,弯下身来一阵胡乱摸索。赖总管在仙翁记高层眼里,不过是一个高级点的灵奴而已,所以连个纳袋也没有,否则还真有些麻烦。
很快,楚缘就翻出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那只禁神盘,还有数百灵石。
其中一幅精致的卷轴,颇为醒目,楚缘打开一看,却是一张春宫图,不由一滞,旁边的依兰掩面啐了一口,羞得粉面通红。
“找到了!”楚缘低呼一声,打破了尴尬,手里拿着一块非金非木的牌子,正是赖总管的身份牌。
接下来,楚缘和依兰将赖总管淋漓尽致地暴揍了一顿,而后把他扶回躺椅,伪装成熟睡的模样,收拾好心情,坦坦然出了大屋,并着意叮嘱门口的守卫,赖总管已经睡着了,严禁打扰。
两守卫正对赖总管的艳福羡慕不已,完全不疑有他。
仙翁记很大,屋宇相连,百丈一阕,千丈一殿,寻常人初临,往往乱花迷眼,不辨西东。
楚缘和依兰五载为奴,对此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为免惹人怀疑,两人耐着性子,不紧不慢穿过回风廊,百叶楼,凤栖宫......足足用了小半时辰,终于来到大梦徕仙楼。
这是仙翁记最大的迎宾楼,也是唯一可以出去的地方。
底厅数十丈高的龙凤攒簇穹顶上,点缀着各式瑰宝,厅内人流往来,非富即贵。有几个跟楚缘一样穿着的小厮,在往来服侍,还有众多的美女侍应,笑语迎宾。
由于心里有鬼,楚缘和依兰躲在一隅拐角,偷偷打量了几眼,方才低着头朝门口走去。
“干什么的?”
刚到厅口,便有一个身长过丈的方脸大汉,拦住喝问道。
“小人善财,奉赖总管之命,去岳阳阁采办!”楚缘心中一突,面上尽量保持镇静道。
“采办?平时不都是让洪毛子去的吗?今天怎么换你了?她是谁?”大汉指着依兰道。
依兰一紧张,低头往楚缘身后靠去,露出凝脂一样的脖颈。
大汉眼前一亮,碰了碰一旁的守卫同伴,努努嘴,后者顺着看过去,同样两眼放光,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楚缘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正在为难该如何回答,瞥见二人的小动作,灵机一动道:“她叫依兰,乃是小人的妹妹,两位大哥想必也看出来了,小妹生得还算看得,所以受了赖总管赏识,准备择日过门,这才让小人带着出去拾掇拾掇。这是总管大人赐下的令牌!”
“她就是依兰?果然是个美人!前几天就听洪毛子说过,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傍上了大腿!怎么样,这个大舅子做的还不错吧?”大汉嘿嘿笑道,言下不无醋意。
“小人若是得了好处,少不得回头好好感谢二位!”楚缘干笑两声,掩饰掉脸上的不自然,同时借助身体遮挡,塞了数块灵石在对方手上,“还望二位成全,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小子倒算知礼!去吧,按照规矩,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快去快回!”
“一定,一定!”楚缘口中答应着,拉着依兰望外便走,就在错身之际,那大汉还不忘在依兰臀部捏上一把,吓得女孩惊声尖叫。
“啧啧,弹性还真不错!怪不得赖胖子那么上心!”大汉望着依兰的背影,奸笑着,另一守卫错失良机,只好一边留着口水,一边感叹一朵鲜花又被猪肉糟蹋了。
外面是连月城最大的醉天街,两旁高楼竞秀,街铺林立,路上兽车穿梭,行人如流,更有三五惊虹自空划过,天上地下,尽显繁华。
面对这如潮的盛景,楚缘和依兰紧紧牵手,互望一眼,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
五年了!
经历了多少压抑忍辱,多少绝望彷徨,两人都从懵懂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总算逃出来了!
然而,现在可不是抒情的时候。
在仙翁记,任何灵奴死了,高层都会第一时间知晓,楚缘两人根本不敢真的杀了赖总管,只是在那杯茶里加了少许失神散,让其暂时昏迷罢了。
对方随时可能醒来!
两人足下不停,一路狂奔出了仙翁记的势力范围,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稍改了下妆容,随后用从赖总管那里搜来的灵石,雇了辆兽车,急急而去。
兽车一路疾驰,一个时辰后,少说行了千里之地,终于缓缓停下。
楚缘依兰从车上下来,入目便是一条壮阔的大江,江水奔腾浩浩荡荡,不知何来,未知何往。
五年来看惯高墙,身心囿禁的两人顿觉胸臆难抑,大喊几声发泄,整个人都仿佛精神了许多。
这江名为万澜江,横穿整个连月城,沿岸有许多码头和建筑,颇为繁盛,不过楚缘特意选了这处相对冷清的地段,周围路人稀少,那赶车人也对两个普通低阶修者兴趣寥寥,收了钱便扬长而去。
楚缘望着岸边大片的野林矮丘,甚至能听到鸟兽争鸣声,心中大为满意,正要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施法,后脑却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疼痛,跟着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虚浮便要摔倒。
“不好!那些家伙已经发现了!”楚缘心中凛然。
这时旁边的依兰一声未哼已然直接倒地,楚缘一边强忍剧痛,一边挣扎着要把女孩扶起,谁知这一扶不要紧,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但见依兰口鼻眼不断渗血出来,面色青黑,四肢冰冷,直如死人一般。
“难道是血神咒?”楚缘惶乱起来,忽觉脸上有些怪异,下意识抹了一把,竟也是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楚缘神情瞬间变得疯狂,血神咒一出,七日内必将全身气血逆流,受尽折磨而亡,仙翁记这是铁了心要他们的命了。
“哈哈哈,你们以为会这么容易吗?等着吧,这笔账我早晚会找回来的!”
这几句说得咬牙切齿,配上他满面的血污更加惊心动魄,过了一会,他才重新冷静下来,运指如风,在依兰身上几个重要穴位点了几下,又着重推拿一番,女孩嘤咛一声,苏醒过来。
“阿兰,坚持住,我们就快成功了。”
楚缘冲着依兰温柔一笑,口中鼓励着,随后将之背起,趔趔趄趄朝前走去。
“哥哥,我,我快不行了,你自己逃吧!”
“说什么话呢!你还要去找你爹爹,还要跟我去看家乡的依兰花呢!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为了让女孩维持清醒,楚缘说话也大声起来。
“对哦,哥哥,你家乡的依兰花真的那么美吗?”
“美!不过我的依兰妹妹更美!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血持续在流,头痛也一直没断,楚缘驮着依兰几乎是爬到了岸边一块巨石旁,将女孩放下来,发现她已然又晕了过去。
“这帮混蛋!”楚缘低声咒骂着,将手抵住女孩掌心,输了一些灵力过去,依兰总算再次清醒,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楚缘伸指堵住。
“阿兰乖,不要说话,留着力气准备施法!”
依兰半躺在楚缘怀里,看着他满头细碎的汗珠,虽然在笑,眉头却紧紧皱着,知道他所承受的痛楚有多大,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动,忽然有了力量,努力撑起身子,捋了捋额前乱发,回馈给楚缘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幽兰泣血,鬼动神惊。
“哥哥,兰儿可以了,我们开始吧。”
楚缘自然不知道女孩的心中所想,但这种情况自然最好不过。当下两人面对面盘膝坐下,手指掐诀,摆一个佛陀抱月式,异口同声诵道: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照见五蕴皆空,善渡一切苦厄……
随着吟诵,两人脸色渐渐平和,眼观鼻,鼻观心,心神归一,进入内视当中。
附注:
纳袋:修真界专用储物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