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模样,老季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2003年的冬季很寒冷,站在校园中,我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天空灰蒙蒙的,刺骨的寒风在每一个角落都肆意横行,刮在脸上时,让人有一种被刀割去皮肉的我疼痛感。
那件事以后,林晨不再为我暖手了,只是在我冷得牙齿打架时,他会为我紧紧颈间的围巾,虽不再对我温柔的笑,但他眼中的关切我感觉得到,暮阳一副恶心到死的表情说:“喂,你们也注意注意我啊,好歹避着我点”。
我脸上会不自觉的闪过几分不好意思,然后冲他抱歉的笑笑,他给我一记白眼然后两手装在兜里,一个人一摇一摇的走到前面去了。林晨望着我耸耸肩后追上前去,一手搭在暮阳的肩上,不知和他说着什么。而我跟在他们身后慢慢的走。
转眼新年就要到了,我们的寒假也将来临,但是大概我天生就不喜爱热闹,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眉山的冬天没有雪,除了在电视里见过雪,我从未见过真正的雪花,听老季说原来我们是居住在北方的,我出生那年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天地间白的不像话。
而我生下来就看着这个世界许久都不曾哭一声,仿佛对这个世界无所喜爱也无所期待。
于是老季为我取名煮雪,他希望我能如白雪一样不被这个尘世的污浊之气沾染,所以自小他就亲自教授我诗词,在他心里他的女儿就该是个温婉文静有才气的女子。
而后的成长中,我的性子也是极静的,不善与人交流,如果不是林晨的出现,估计我到现在都是那个孤独的女孩。老季对我们为什么举家迁往南方从来不多说一个字,而我也不会去深究什么,毕竟寻找真相是件痛苦的事。
六月里的一天,林晨和我带着小聆雨坐在梨树下,仰头看着天上的星辰,他说:“不知道眉山的冬季会不会下上一场雪”。那时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回他:“眉山的冬季从不曾下过雪,大概以后也不会有吧!”。
他安静的看了会儿星星,然后将小聆雨抱起,问他:“聆雨也觉得眉山的冬季不会下雪吗?”。小聆雨眨巴了几下他的眼睛,望着我说到:“为什么要下雪,要是天上掉下许多个煮雪下来,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煮雪”。
林晨被他的天真逗笑,他说:“天上要真的掉许多个煮雪下来,估计季叔也养不起呢!”。小聆雨猛点头,两只手抱在一起,幻想着天上掉许多个我下来与他抢东西吃时的情景,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冲我呵呵的笑着,然后说:“所以煮雪有一个就好了!”。林晨搓了搓小聆雨的小脑袋,眼中的黯淡消失不见。
新年说来就来,院里挂起了红灯笼,老薛也在腊月二十几就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而我则整日的关在房间里看书,我总是觉得林晨实在是太聪明,他一学就会的东西我看很久都不一定看明白,他读一遍就懂的东西,我也要参悟许久。
为了不和他差太远,我只能私下里加倍努力,老季以为我上进心强,还暗自庆幸,只是我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我忽略了林晨,后来的很多年我都会想,如若这个冬季我没有关住自己,而是一如往常那般在他身边问这问那,或许他就不会遇见那件事情了,那么我们或许就不会遇见后面那些令我们崩溃的事情,他会一直是优秀温暖的少年。
而我,也会继续做他身边那个安静弱小的煮雪,时而需要他讲解难点,时而需要他关怀,如若,如若,可惜的是上天要给你一个怎样的意外,你无法在事先就参透。所以一切都在偏离着轨道而行,而我和林晨将要迎来的狂风暴雨也随即而来,它猛烈的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过往的一切温暖再也寻不到一点踪迹,常伴他身侧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我与他只能在时光的洪流里越走越远。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星光都变得黯淡了,你仍旧乐此不疲。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毁天灭地,却终究不忍伤其半分,就是这个冬季,就是这个冬季的除夕,林晨失踪了。没有一点预兆,没有一点理由的失踪了。
一向聪明懂事,少年老成的他失踪了,不是离家出走,因为衣服什么都在,也不存在绑架的可能,同学老师都联系了,可是没有人见过他,林叔叔在林晨失踪后两天终于报警了,整个四合院里被一种沉重笼罩着,林晨的母亲拉着我哭得不成样子,她说:“煮雪,你和小晨那么亲近,他去哪儿都带着你,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去哪了啊,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再也受不起打击了啊……”。
我就那么被她拽着,身体有些僵硬,在这个世界上,林阿姨可以问我要儿子,但是我又该去问谁要他,仿佛世界崩塌了般,林阿姨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生生将我推向了地上,手掌上一块皮直直被蹭了下来,小聆雨看见我冒着血珠的手掌,一下子怒了,冲向林阿姨就去咬她,林阿姨吃痛一把推开了小小的他。
他正要又一次冲上去时,我拉住了他,然后把他藏在身后,面对着林阿姨,我不知更多的是难过还是抱歉,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后,转身离开了。寒风吹向受伤的手时,刺骨的痛,我流泪。不是因为手上的痛楚,而是我发现我竟对他如此的不了解。
我不知道此刻的他有没有受冻,不知道此刻的他正身处怎样的环境。
林晨啊林晨,我知道你的心犹如一座孤岛,可是难道那么多年的朝夕相伴我就那么不值得你去信任吗?如今的你在哪里,又到底遇见了怎样让你难以接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