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静翕在研究了整整三厚摞信件之后,回房望着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回头问青漪。
青漪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了静翕一下,就转身出了门,静翕一转身,瞧见立于阴影中的谢云霂,身姿修长,无论何种境况,即使浸润在黑暗之中,依旧如明玉般温润而夺人心魄。
“怎么了?”静翕歪着头,这种时候,谢云霂这个样子回来,会产生很多问题,除非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谢云霂打量了静翕许久,大概是到静翕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想去照照镜子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觉得你太累了,来看看你。”
“我不累。”静翕绽出笑靥,虽然可以看出一丝勉强,却依然不减那眸中的坚强。
谢云霂习惯性地摸了摸静翕的头,“如今银杏初染黄,正是好时节,不如,明天出去转转罢。”
“不要。”静翕摇摇头,突然觉得似乎有些想流泪,慌忙蹲下,把头埋进双臂,一如从前,然后,带着些微哭腔和淡淡的鼻音,糯糯地说,“我虽然只懂些医术,也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是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哄我。”
“不是哄你,”谢云霂笑了笑,弯腰想把静翕整个端起来,触动伤口,依旧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把她抬了起来,静翕突然像个球似的滚落,展开,脸上红红的,眸里犹带着泪珠,“你受伤了。”然后十分小心替谢云霂处理撕裂的伤口,“要听大夫的话。”
“对不起。”谢云霂很诚恳,“本不该带你卷入这纷争的。因为京城亦是风起云涌,我担心你不安全,想把你放在我的视线中,却还是让你担惊受怕了。”
静翕把谢云霂推坐到榻上,弄乱了叠好的衣服,回身取了药箱,“好好坐着,等我换药。”似乎只可闻呼吸声,静翕仔细地一处一处处理,谢云霂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其实我很开心,若我不在,你这一身伤怎么办?”静翕打好了最后一个结,“真的,在皇宫中,呆久了,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同化得淡漠了,学会用层层的面具遮掩住曾经的自己,会想,自己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静翕乖巧地坐到床榻另一边,“但是到了外面,这种你说的担惊受怕,是出于关心,不是那种时时刻刻怕行差踏错,就会无缘无故受牵连的无助。所以,不用担心我,你说过,带我来江南,是因为我有用,等银杏完全黄了的时候,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去吧。”
谢云霂望着静翕恬静的笑脸,笑容亦加深了几分,“好。但是听说今天灾民中有人有问题,你还是不要每日过来了。从明天起,你就是白沐,白潇的妹妹,你总结好的消息,会由青沅递给我。”
“可你的伤,不换药不成的,你天天回来又太危险。而且我突然转变身份,不会有什么问题么?”静翕眸子睁大,神情担忧。
“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了,都交给我解决。”谢云霂笑着,“不用银杏全黄,我们就可以去看风景了。”
“嗯。”静翕点点头。
“睡吧,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明天不用早起,我走了。”谢云霂起身,把准备好的衣服也放在一边,“明天穿这身,我选的。”
“嗯。”静翕点点头,抿唇一笑,“公子路上小心。”
三两点半染的黄叶从枝头落下,一两只蝴蝶轻吻委地的残叶,悠然起舞,远去无影。
“栖霞公主薨了?”白潇风尘仆仆赶回来,许久未眠,却不见丝毫倦色,白色圆领,银丝仙鹤,一身精炼装扮,透出一种卓然的气韵,犹如可见他拨弓射箭,英姿翩翩。
“是,刚刚传来的消息。”白银抱着一只大木箱子皱着眉头进来,“主子,你恐怕是休息不上了。”
白潇冷冷扫了白银一眼,他顿时噤声,白潇丢下手中的短剑,捡起桌上的糕点,胡乱吃了几口,“站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拿官袍?”
“喏,喏喏。”白银把箱子放在一边,撒腿就要跑。
“等等。”白潇一手拿着茶壶倒茶,一边问,“听说,我就走了一会儿,林公子变成白姑娘了?”
“嗳。”白银猛点头,“怪不得上次林公子来就瞧着身子骨瘦弱,原来不是因为年纪小没长开。”
“辰良这家伙,居然带着一个小姑娘来这种龙潭虎穴的地方?”白潇撇撇嘴,“去把我的……妹妹也叫上,我们一起去薛家。”
刚丢下官袍的白银没伺候白潇换衣服,一溜烟儿又跑了。白潇走到偏厅,三两下把衣服换了。宝蓝色官袍衬得白潇肤色雪白,眉如墨染,腰上一条腰带,挂着兽头如金,显得腰身瘦窄,身材修长,足蹬一双墨色长靴,绣着金色云纹,气度翩翩,好似一个春风得意,欲去踏青的公子。斜靠在桌案上,白潇翻开木盒,随手摆弄一排大小形状各异的刀,捡起两把,挂在腰带上,然后“嘭”地一声合上木盒。
“将军,小姐到了。”一个听上去并不娇柔却似乎有意摆出柔弱姿态的女声传来,很显然不是将军府的人,因为将军府按例只有小厮和士兵。
白潇只一抬眸,便怔在了案边。遥遥掀起一方帘,一少女婀娜而入,毫不矫揉造作,如花仙脱胎自万里菡萏,轻盈冷傲,灵气逼人。素白绣银丝蝴蝶上袄,水色与青色交融的裙摆,最外层点染一层银色木兰,银色闪耀夺目,却丝毫不显张扬,反倒生出一种超脱世外,冷观百态的清冷之感。头顶青丝浅浅绾作双环,身后青丝漫垂,脑后系着雪色绣花发带,头上簪着一只小小的玉梳,耳上明珠垂,腰间环佩鸣,脸上浅笑,似可亲近,却有种傲然疏离之清雅,似过冷傲,却莲步轻移,有种小女儿最自然的娇羞明艳。
“哥哥。”静翕微微一福身,一低头,青丝从身后轻轻滑落肩头,黑白分明,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少女。
晃回神的白潇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静翕,“嗯,甚妙。”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拨弄开木箱,又拿出一只精细的匕首,银色雕花刀鞘,质地极好,递到静翕手里,“喏,妹妹收好,以防万一。”
静翕接过匕首,没想明白这个“甚妙”二字出于何处,但是觉得白潇给她匕首一定是担心她乱走出危险,蹙了蹙眉,“我就在府里呆着,不会给哥哥添乱的。”
“嗯?我不是叫白银去告诉你我们要去薛家么?”白潇眉头一皱,冷眼扫着外面。
“薛家?”静翕微微歪了头,“哥哥怀疑水患跟薛家有关?”白潇这时候应该是追查堤坝一事,去薛家,还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去,难道是握住了把柄,还是要敲山震虎?
“公主死了,按礼我们该去悼唁。”白潇叹气。
“公主?”静翕秀眉半挑,一双剪水秋眸如珠玉生光,里面暗藏各种情绪,却都被深深隐于幽深的目光之中。
“哦,”白潇爽朗地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英气之余莫名有些可亲,“就是那个人的姑姑,当初嫁给了薛家,想平衡势力,如今,薨了。”他伸出手往外指了指,暗示所谓的那个人就是谢云霂。
静翕心底一惊,刚刚收到栖霞公主的玉坠,她就死了,“嗳…对了,上次那个吴家的下人怎么了?”
“他?死了。”白潇干干脆脆回答,“抓住他不久后就死了。不过,暗中派人去查过,他并非吴家的人,但是他死了,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
“怎么死的?”静翕低头,瞧着桌脚,盯着白潇的靴子,“自杀?他杀?”
听说了静翕早就看出来堤坝问题所在,白潇丝毫不觉得一个小姑娘有此一问有何奇怪,“他杀,一刀毙命。”
静翕浅浅点了下头,“我还是先随哥哥去薛府罢,别误了时辰。”
“嗯,走罢。”白潇心想,自己觉得叫妹妹很奇怪,虽然他并不反感有这么一个清纯聪慧的妹妹,但是觉得小姑娘叫哥哥很顺口啊,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叫得好像真的似的。他再度打量了一下静翕,朝着刚跑回来气还没喘匀吐了吐舌头的白银喊了一句,“去拿件斗篷。”
“喏。”白银心底暗暗叫苦,谁知道那个林公子,啊不,现在是他们白小姐,早上跑哪儿遛弯儿去了,怎么自己跑一路去她闺房愣是没撞见人。以为出事儿了赶紧跑回来报告,才发现人好好地站在那儿呢。不过看在白姑娘是个美人的份上,他忍了,还得跑一趟去拿斗篷,偌大将军府,真不是他哭穷,想找件像样的好看的斗篷,真难。
“不用了。”帘后钻出来一个人,一袭浅紫色衣裙,头发简单绾了个螺髻,只簪了一根翠玉簪。分明是丫鬟的打扮,却隐隐透着一种英气。她双手拿着一个雪色斗篷,绣花精致,正是早间谢云霂给静翕披着的那个。
白潇扫了一眼女子,便知道是谢云霂的暗卫扮的丫鬟,没说什么,招了招手,让静翕先上了车,自己随后也登上了车。
车子一路前行,静翕两只手互相搅着,想了一会儿,“哥哥见过公主么?”
“见过一次。”白潇一直在摆弄着腰上的佩刀,因为实在拿不准静翕在谢云霂心里地位是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公主比先帝还要长十岁,公主是十八岁嫁入薛家的,后来先帝重病,公主回来探望了一次。我就在那时,见过一次。”
“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静翕以手支头,问白潇。
白潇继续拨弄着刀鞘,“公主很端庄,但是有些严厉,眉眼和先帝并不是特别像,眼睛细长,嘴角有一颗痣。”
“哦。”静翕点点头,就像一个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的孩子。
栖霞公主,薛家,吴家,到底,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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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点题外话,虽然是冬天,在花盆里种的生菜发芽了,绿油油的小圆叶好萌哇~希望大家的心情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