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鬼域前,邚危撕心裂肺地呼喊,“我没有吃人,放开我,放开我,我叫你们放开我!”
他的胸前插入了锁链,心脏被残忍剜出,且手脚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桎梏无法动弹。
玉蝶怜悯,却无法相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垂髫孩童绝望哀嚎,困兽犹斗。
此刻,云集于鬼域门前的诸神中,有一白衣女子现身,她走至邚危跟前,用尖长的指甲划破邚危的眉心,牵出一缕血丝,然后以术法,在邚危的额间印上了一个无形的金印。这道印记是属于罪恶者的,只要是诸神讨伐的妖魔,被封入鬼域前都会被赐印。
这时,不知从哪里闯入的兔神,自诸神中横冲直撞地跑了过来,且呼喊道,“白袅夫人手下留情,小邚不是恶兽,你们定是搞错了,小邚是我姐姐玉兔……结缘之神玉兔大人的孩子啊!”
“那又如何?”白袅冷眸傲视,“同为世间神明,受人世香火供奉,她的孩子又能怎样?”
“我姐姐去了人界探亲,就要回来了。”兔神苦苦哀求。
“带下去!”白袅长袖一挥,历喝。
闻言,自一旁走来两位神吏,将兔神生生拖走。
玉蝶看见,兔神在离开祭台后就被一股强大的漩涡吞噬,连半根头发都没有留下。显然,可怜的兔神是受到了鬼域司掌者白袅夫人的制裁,想必小小兔神,生死也是无人问津的吧。
“诸神请见,证吾神通,以此封印,悯护吾民。敕天之命,惟时惟几!若生它念,当如是处!”金光乍泄,唳气冲天,阴风狭裹煞气一阵狂翻乱搅,在邚危身体里穿梭不停。
此令即下,成魔自然。
本以为此事就这样终了了,谁知就在这时,青女化雪而来,点点冰雪降下,一切金光唳气皆被扫平。面对诸神讶异的目光,青女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走上祭台,对着白袅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南天神域广寒宫之神青女,特来请罪。”青女道。
白袅诧异,虽被青女~干扰了封印,却硬装安和,不羞不恼地问道,“大人何罪之有啊?”
“邚危小殿下含冤,知情不报。”青女声音颤抖,足见其是用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
白袅身姿一颤,抑勒情绪,一字一顿道,“如实说来。”
青女抬眸,在诸神瞩目下,缓缓开口道,“人界初寒,小神前往降霜,不幸遇食梦之魔觅食,染其于身却不自知,回至宫中连累小殿下,致使小殿下遭梦魔利用,食人饮血,祸乱人世。”
“如此说来……”白袅冷冷地开口道,“青女大人怕累及自己,便闭口不言,使我堂堂鬼城司掌者错叛无辜!”
白袅怒不可揭,伸手衔制住青女的脖颈,正欲下手,便被一道白光击中臂腕,当即松手。
转眸,只见月神太阴临风而立,且拱手施礼。
“宫主这是要护短?”白袅话中带刺问。
“是。”太阴言简意赅,格外坦诚。
“如何护?”白袅问。
“青女为我宫中之神,按照三重天的规矩,身为宫主,我可替责。”太阴说道。
“宫主!”青女错愕,惊悸不停。
“女儿家,胆子小也属正常。不过,青女呀,你与雪兔同为我广寒宫之主神,你当明白是非。今日之错,是你知情不报,也是我不辨皂白。”太阴:道。
“既然如此……”白袅道,“就请御神大人来定夺吧。”
“不要!”青女起身,身负青光。
“放肆!本宫面前,容你置喙,跪下!”太阴怒喝道。
“小神罪责,当由小神一力承担,不关宫主大人的事!”青女逞强道。
“我再说一便,跪下!”太阴艴然不悦,怒喝。
“不!”青女倔强,不肯屈服。
“哼!”太阴挥袖掣下金光,击中青女脊背,生生将其打趴。
青女气急,忿然起身,长发如虹,泠气腾腾。少焉,便有冰雪骤降,千里飞雪,万里冰封。
诸神大惊,皆做防御,却毫无作用。
见此情形,太阴知青女只是一时心急失了心智,便好言劝导,“莫要累及无辜,你不愿意,同我好好商议便是,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青女闻言道,“宫主又想哄我,青女不信。”
“我何时哄过你了?”太阴诧异。
“你时时都在哄我,”青女回道。
这时,霜雪女神的裙摆下化出冰花,且片片生寒,彻骨非常。
太阴见状,亟道,“停下来,青女,停下来!你贵为霜雪女神,若无故降灾,成了人间祸端,伤及吾民,累及自己啊!”
青女不听,继续降寒。骤然,苍穹皴裂,泻下万顷冰雪,气流停滞,轻风冻结。
太阴知青女失控,闯了大祸,便双手交握,以自身神力压制这如脱缰野马般的强大冷流。然而此刻青女自身都无法控制这股无端由的力量,单凭太阴一人压制,自然毫无作用。
玉蝶看见,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一位少年,他服兽皮草履,踏雪而落。
诸神见之,皆俯首跪拜。
玉蝶诧异,猜不得来人身份。
就在这时,那少年昂首挑眉,自诸神中望去,眼神直直看向那不行跪礼的御神灵枢君。
“你……见了本帝,为何不跪?”少年问。
玉蝶一怔,恍然大悟,这世间自称为帝的男子,怕只有上古荒帝一人了。
灵枢君闻言,镇定自若道,“我又为何要跪?”
“本帝这一觉醒来,就遇上个不认得本帝的,无妨无妨,日后本帝再慢慢同你絮叨。”荒玉全无天神慑力,俨然顽皮孩童模样。
“御神灵枢,见过殿下。”灵枢突然俯首作揖,正然道,“殿下这一觉……睡了五百年,可还好?”
荒玉愣怔,半晌才大笑道,“你这小鬼怎么长大啦?还长得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哈哈哈哈!”
“殿下这般记性,还好意思取笑。”灵枢面无表情道,“若再笑下去,人间就要覆灭了。”
荒玉闻言,当即道,“呸呸呸,吾民万代千秋,说什么晦气话。不对,这无端由的冷气侵世,你又为何袖手旁观,坐看吾民受灾?”
“太冷了。”灵枢君启齿,言简意赅。
“这理由!”荒玉轻笑出声。
这般轻松自如的态度,让玉蝶心头紧锁,她眼睁睁地看着诸神俯拜,面对青女失控,皆成袖手旁观。
而方才还尽力压制的太阴,此刻也以荒玉为首,跪地不语。
“我说白袅啊,你还是那般心高气傲啊。”荒玉说着走向鬼域的大门跟前。
白袅不语,似是等待发落,但久久无声,诧异间抬头,只见荒玉正绕着邚危打量,像观赏宝物一般仔细端详着。
“邪虽邪,却非恶,如此这般地一闹,你怕是回不了头了,既然如此,吾便将你放归,让你制衡这世间至善,如何?”荒玉对着邚危问道。
邚危哪里听得明白,但还是半知半解地点了头,也就在这一瞬间,邚危幼小的身体变得庞大,稚嫩的脸庞变得丑陋,人形逐渐褪去,化作大翅兽身的怪物。
诸神惊惧,惶惶退后。
只见怪物仰天嘶吼,露出剑齿与血口,周身赤火熊熊,皮肉焦黑。
这便是造物之神的手笔,是恩赐亦是毁灭。
“小邚……”青女的坚冰被恶兽的烈火烧灼着,她呐呐地开口,却无从说起。
“还不走?”荒玉道。
邚危闻言,依依不舍地看向太阴,尔后扭头展翅离去。
鬼域门前恢复如常,荒玉挥手,诸神散去,仅有灵枢君未离开。
荒玉伸个懒腰,惊异地看向灵枢道,“怎么,还等着和本帝叙旧?不瞒你说,忘得差不多了。”
灵枢轻笑道,“殿下的记性,灵枢了解。”
“那你想做什么?”荒玉疑问。
“青女……”灵枢欲言又止。
“青女罪责依法处置。”荒玉道。
灵枢闻言,欲转移话题道,“方才受难的小兔儿……”
“方才受难的小兔儿已经在本帝的腰佩里了,区区兔儿,让他做本帝的玉灵,不屈就它吧。”荒玉插话道。
“叫什么?”灵枢问。
“恩?”
“我说……你的腰配叫什么?”灵枢解释。
“你是说这块黑玉?它叫魔玉。”荒玉答。
“不,我是问那块白玉。”
“它叫曲玉。”
“是嘛”
“你喜欢?”荒玉问。
“恩。”灵枢点头。
这时,玉蝶双眼一花,脑袋昏沉,片刻,即无感知。
再睁眼,已身处冰雕玉砌的水晶宫殿,环视周遭,除了冰冷生硬的建筑,别无他物,更别说活物。
忽然,一片霜花落下,轻轻地点在他的手背,凉意袭身,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精工细作的垂吊冰灯,华丽而精致,令人赏心悦目。
这里……是广寒宫?玉蝶一怔,猛然起身,回头,只见殿门处守有三两宫娥,具白发苍苍,脊背佝偻,全然无遗族的华美高贵气质。
他试探地朝外走去,脚下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俯首查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足已因这彻骨冰寒而冻结如石。
“堂堂花神,竟被小小冰寒桎梏,白白浪费了本神的功夫,将你从柔儿姑娘手中救出。”有声自殿外传来。
玉蝶抬头,只见一青衣女子款款而来。
“青女亏欠小邚,是以出手相救,方才在迷镜中你也知晓了,青女之罪是无法挽回的,既然如此,青女也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为小邚做点事情。你且安心住下,魔玉之事,是灵枢大人之事,便也是青女之事,青女会以己之力夺回。”青女道。
玉蝶懵懂,虽无心驻留,但见冻结之足,却也只能听任青女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