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记忆有了偏差,他总会自主的选择忽略那些痛苦的事。
他从没找过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怎么敢找到她呢?他一直相信她会回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坚信的理由,但他就是笃定。
在英国的那七年过得好吗?英国的天气不是她喜欢的,又是怎样习惯的?
他多想亲口听到她说这一切,可是……
他窗户正对面房间的灯还亮着,那是顾小南的房间。何南川站在窗户边上迟迟回不了神。曾幻想过某一天小南会打开窗户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回到了从前。恍惚间又想起她说的那句‘我一直都不想见你。’,到底是要度过多少个难以释怀的夜晚,才会让她那么平静的说出那句话?
七年前的那一天,她用满是仇恨的眼光注视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出‘何南川,我恨你。’
昨天,她说不恨了,为什么他反而更慌了。恨,是因为有爱,不恨,是不是就没有爱了?这样想来,他宁愿是恨了。
如果七年前的那一天他赶过去了,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所有的悲剧也许不会发生,小南不会失去父母,而他也不会失去她。
这七年,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没有留住她,她走了多久,他的心就荒芜了多久。每天就如机器人一样的活着,除了工作,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麻痹自己。
就算再多的自我惩罚,可欠她的,该怎么还?如果付出一生,她会不会终有一天也会接受?
七年前,那天是个明媚到不像样的天气,何南川还在他父亲的公司里努力争取让其他董事同意注入资金到顾氏。
却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接到顾小南的电话。
等他赶到事发地点的时候,救护车也正赶到,场面乱成一团。好几辆车都被撞得变了形。挤进混乱的人群,看见顾小南坐在血泊里,抱着她的父亲,母亲倒在一旁。
何南川惊恐,急速上前去抱住顾小南,她没有任何反应,只在嘴巴里喃喃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救爸爸。”她盯着急救人员,看着他们抬着一个又一个伤员上救护车,反复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何南川看了一眼现场,拉过一名救护人员,着急的说:“这里有伤员。”
“两个女人没什么事,男的已经走了。”说完就赶着去查看其他更为严重的伤员。
何南川不敢相信的垂下手,瞪大着眼睛,缓缓回过身看小南,红了眼眶。
“没有,爸爸没死,你摸,他还有心跳。”顾小南终于掉下眼泪,紧紧的抱住顾成铭,手摸着他心脏的位置执拗的说着。
“小南。”何南川抱住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死,没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晕在了何南川的怀里。
“小南,小南。”何南川抱着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天,五辆车同时出了车祸,三人死亡,六人重伤。
在医院醒来,脚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睁开眼睛,就要找爸妈,一身狼狈的何南川按住她,嘴里说着:“别动,脚刚打了石膏。”抱她来医院检查才知道小腿骨折,当时可能太伤心而忘了喊痛。
“南川,我爸妈呢?我要去找他们。”顾小南挣扎着。
“小南,阿姨还没醒,叔叔他……已经走了。”何南川低下头。
“没有,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顾小南拍打着何南川,哭出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你为什么不来?你明明说过要来找我的,我等了你好久好久。”顾小南从他的身上滑落到病床上。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何南川不可置信的瞪大着眼睛,继续听她往下说,“如果你来了,爸妈不会刚从警察局出来就去接我。”
何南川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忘了该说什么?
顾母一直都没有醒,第二天,医生沉重的走进顾小南的病房,脸色凝重,迟迟开不了口,“你母亲醒来后听到你父亲去世的消息自杀了,等我们发现以后已经迟了,抱歉,我们尽力了。”
顾小南从床上摔下来,不顾自己脚还伤着就要去妈妈那里。一打开门,一股血腥味就扑鼻而来,病床上的白色床单红成一片,妈妈一脸苍白的躺在那里,嘴角还微笑着。
顾小南不愿相信的闭上眼。
爬着到妈妈的身边,扑在她的身上,身体的热量在慢慢褪去,顾小南失声痛哭,“妈妈,妈妈,你睁开眼睛啊,妈妈,你不要丢下我,别不要我。”
顾小南受不了打击,哭的昏了过去,脚因为用力过猛,需要重新打石膏,几天都没醒过来。醒过来以后,用力抱住守着她的安心,无比苍凉的说了一句:“安心,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那期间,安心几乎是天天往医院跑,何南川已经是住在医院了,季司逸风虽然不是天天过来,也差不离了。
再之后,其他人按着顾母的遗书内容,把她和顾父安葬在了一起,所有人都出席了,唯独他们唯一的女儿没有露面。
下葬的那天,无论南川与身旁的人怎么劝,顾小南就是不开口说一句话,也不去葬礼现场。某天,南川打完开水回到病房,顾小南忽然对何南川说了那么一句:“何南川,我恨你。”何南川倒水的手一抖。
众人只是以为她太伤心了,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却没料到,第二天顾小南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小南,我该怎么做?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从七年前不堪的回忆里跳出来的何南川看着那盏明亮的灯,自言自语。
还是有的,既然你回来了,那我把让你变成这样的人亲自送到你面前,这样好不好?
次日,南风国际二十六楼办公室内,助理陈逝白恭敬地站着,手上还拿着一叠关于土地的资料。
何南川没有抬头依旧埋头处理文件,待片刻后才伸出一只手,陈逝白立刻递上手上那些资料。
停下手头上的事仔细翻阅起刚拿到手的一叠纸。
十几分钟后,何南川放下资料,人往椅背靠去,“拿下城北的那块地。还有,吩咐下去,我们公司要正式开发郊区那块地,向业界所有地产、房屋设计和装饰公司都发出邀请函,我们要寻找合适的公司一起来建设开发,现在马上安排有关部门抓紧做出一份企划案来。”
“董事长,您的意思是说这次打算和其他公司合作共同开发郊区的那块地?”陈逝白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听力和理解能力有问题。从他担任董事长助理的五年来还没见过公司和其他公司共同合作过同一个项目,他们公司无论是从地皮到房型设计,再到施工,然后到出售,甚至有些户主就连装修也都是交给南风国际来完成的。
“你没听错。”何南川从一堆纸里取出城北那块地的资料,其他都原封不动的还给了陈逝白。
“是,我立刻吩咐下去。”陈逝白不再有任何异议的接过剩余的文件,微微弯腰然后出了办公室。
这个决定,确实让所有人都咂舌,就连高层的其他董事都被惊动了,个别几个人还亲自来找何南川,但最后都不知道被他用什么理由摆平了。既然其他高层都没有意见了,普通员工更是不敢说什么。
……
何南川办公室内,季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有二十分钟了,面前的饮料从水换到了橙汁,再坐下去他的肚子可就要受不了了。
反观办公室的主人,手还在不停地敲着电脑键盘,看也不看一眼他这个‘客人’。
季司惆怅不已,他怎么会无聊成这个样子啊!
“我说你既然这么无聊干嘛不去公司。”何南川看也不看他,这个人已经在他办公室里窝了两天了,更要命的是每次秘书进来总是那么恰好能看到他从他的休息室里出来,搞得现在秘书看他的眼神也带了点特殊的意味,让他感觉怪怪的。他终于忍不住想要赶人了。
“我暂时是不会去公司的,我爸他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当着公司那么多人的面就把我骂了,还直接把我的计划案给驳了回来,我要是现在回去,这少东家的面往哪里搁啊,反正没有十天半个月我是不会回去的。”季司一想起这件事就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给藏起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你也回你家去啊,赖在我办公室是什么个意思啊。”最主要是影响不好。
“我无聊啊!我就你们几个兄弟,逸风不在国内,安心天天呆在酒吧,我总不能天天跑到酒吧去吧,如果真的那样我爷爷会把我的皮都给扒了的。小南虽然没事,但她那也很无聊啊,而且这几天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人影都见不着。所以思来想去,还是你办公室最合适。”季司说了一大箩筐的话,还觉得自己口才不错。
何南川没有回话,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好几下,又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机,任季司一个人在那里说得口干舌燥。
在季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机以迅雷之势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还没有一秒钟,就听见电话那边安心语气不善的反问声传来,“季司,听说你是个女的?”
安心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季司不由得抖了一抖,“安心,这话什么意思呀?”摸不着头脑。
“我是你兄弟是吧,我还把你当姐妹呢,季姐姐好。”安心气呼呼的挂掉了电话。
被挂电话的人一脸怒气的望向何南川,只见那人居然还在看电脑,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气的他牙痒痒。愤愤地坐回到沙发上,喝了一大口橙汁。
何南川心情大好,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