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飞扬，行车路上的某排路灯大概坏了，忽明忽暗一直闪烁个不停。顾小南双手抱臂，隔着玻璃窗看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回国这么久，很少有这么低落的心情，坐在车上一句话不说。
车内，车玻璃上照出她的脸。
她在想什么呢？
何南川是自责的，他低估了。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的伤多少会淡一点，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后视镜里的她看着窗外，南川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无法窥探到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缓缓停车。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老一辈的人说，耳垂厚的人有福气，她的，很小很薄。手伸过去触碰她的耳垂，热热的。
顾小南转头。
满眼的悲伤无处可逃，一眨眼，眼泪不知觉滚落。
何南川慌了，他只是想逗逗她。她的脸正好面对着他，“怎么哭了？”手从耳朵上收回抚上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抹去她落在脸颊上的泪珠。
顾小南面对着他，还绑着安全带，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突然起身抱住了他。手圈住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颈窝处，小声的抽泣。刚才上车的时候嫌热他就把厚外套脱了，只穿了衬衫西装，现在某人眼泪跟串似的一个劲的流到他的衬衣上，渗进了皮肤，凉的彻骨。
何南川愣了几秒，大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他没想到她会哭的那么凶。的确，她是哭的太少了，当年车祸以后她太冷静了。
到后来已经是断断续续了。一个坐在驾驶座上，一个在副驾驶座上，中间隔着扶手箱。何南川慢慢安抚小南坐回到副驾驶上，他整个人探过去。时间久了，他也有点支撑不住了，但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空出一只手，先解了她的安全带，然后往她的腰上环过去，一个用力，她人就微微抱离了副驾驶座。另一只手绕到膝盖下，整个抱起，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现在，她想哭就尽情在他怀里哭。
顾小南哪里还顾得上哭，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坐在他腿上了。偏那人还手一捞，扣着她的腰，让她更靠近他，鼻尖抵着他的胸膛，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那淡淡的酒香。刚才走的时候何南川还是被好几个人灌了好几杯下去，不然怕是不好走的。
“慢慢哭。”何南川不扣改圈着她的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像是打趣。
顾小南隔着衣服都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震动。这样的姿势顾小南极不自然，哪里还能慢慢哭？根本就哭不出来了，扭动着身子就要打开他这边的车门。
根本就动不了，顾小南感觉自己腰间的手越来越紧，两个人靠的越来越近，直到脸颊贴上另一张脸才停止。
何南川还过分的蹭了蹭她的脸，顾小南霎时就红了脸，滚烫滚烫的。
“南川，你别这样。”顾小南说的有气无力。
“小南，怎么办？你是毒，我想戒也戒不掉。”刚才那样的声音听在他的耳里简直就是一种‘勾引’，何南川靠近她的耳朵，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实际上一点都不痛，但顾小南缩了一下脖子，轻呼一声，“别。”
“小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何南川在几个月之后又说出这句话。
顾小南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脑仁疼了，胸口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南川，对不起。”
“顾小南，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凭什么分手这件事你一个人就可以做决定，我不要分手，不想分手。”何南川低下头看见顾小南闭着的眼，脸有点红，一气之下张口就朝着她的脸颊咬了下去。
这动作多少有点孩子气。
顾小南吃痛，猛的一下子推开身前的人，其实也只是推开了一点距离。一脸不解地盯着何南川，似是在问，为什么咬我？
“我恨不得咬死你，你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走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分手也没有半个字的解释，回来后就这么冷眼的看着我。看着我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过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心狠，你把我的心剜了，血淋淋的就给丢掉了。现在这里有个洞，怎么补也补不完整。”何南川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上移，直到把手按在他的心脏处，“如果你回来，这里也就圆满了。到现在，你还是不愿意吗？”声音很轻，带着某一种蛊惑的意味。
顾小南感觉今天的泪腺似乎太发达了，大颗大颗眼泪就落下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小南，我不想让你哭的。”可是你只有哭了我才知道你也是心疼的，可当她真的流泪了，他又心疼了
“不哭了，不哭了。”何南川好生好气地哄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就是存心要我难过的，先是让我跟爸爸以前的合伙人见面，现在又是说这些话。你存心不让我好过，现在又干嘛来关心我哭不哭？你干脆找把刀子来，把我的心也给剜了算了。”顾小南撇过头不让他碰。
天地良心，他绝对没那么想，他哪里知道这些话会让她哭的更伤心，“我没有，我只是看你这么难过，想转移下你的注意力，没想让你哭。”捧着她的脸，手忙脚乱的擦去她的眼泪。
听了这话，顾小南心下好笑，但面上却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谁像你这样的？越说越让人难过，你怎么这么笨。”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逼你了。”何南川哪里还管她说了什么，她先不哭才是正经事。
“何南川，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过完年你就三十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这个人哪里像大公司的董事长？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在一起的那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幼稚啊！
“你又多成熟了？想哭就哭，一不开心就和我绝交，还说再也不见了。”自己也这么的小孩子心性，与他半斤八两，谁也不能笑谁不懂事。
“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何南川吗？你不会是另一个人假扮的吧？”说完还煞有其事的左瞧右看他的脸，居然还上手了，左扯扯右拉拉，想给他撕下一层皮来。
“别闹，还哭吗？”何南川固定住她的脑袋，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哪里还哭的出来。”顾小南无语，他都使了这浑身解数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哪里还会想哭？
“那还不下来，我的腿都麻了。”何南川缓缓说。
不说顾小南都忘了，她现在还坐在何南川大腿上，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推开车门，逃也似的快速绕过车前回到副驾驶座上。
何南川眼眸中的笑意渐深，继续开车。
顾家门前的梧桐树下，乔木嘉靠在树上，低着头，路灯时不时亮起，又熄灭。
顾小南远远就看见了他，一下车就走到他面前，所以看见车上那个人沉下来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顾小南见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乔木嘉直起身子，把东西拎高一些，“给你带了点药膏，听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要下雨，担心你腿痛。”乔木嘉浅笑，脑子却想着以前她痛起来的那个狼狈样，不忍直视的那种。
顾小南接过药，“你怎么这么及时，我药膏确实快用完了，还想着要到哪里去买呢。”顾小南回来后每逢变天脚就会隐隐作痛，从英国带回来的药也用的差不多了。自从那次从医院回来后，何南川比她还更关心她脚的保暖事宜，这两天只是有点不舒服，可比起以前是好很多了。
“有个朋友刚好从英国过来，我就托他带了一点过来。这药能不用还是不用，虽说没有什么副作用，可是用多了还是不好的。”什么好的药用多了也会渐渐没了作用，在这种药之前她已经换过好几种了。
“我知道，我没经常用，实在痛的不行我才用的。”顾小南知道乔木嘉是关心她，怕她太依赖这些药。
“你现在没吃止痛药了吧？”乔木嘉担心她一痛起来就拿止痛药当灵丹妙药，她可不能再多吃了。
“没有没有，你那个时候都那么生气了我哪里还敢吃。”看他还带着怀疑的眼神，又补充道：“不信等下你自己去看，翻得出止痛药我任你批评。”
“好了，我相信你没吃。”乔木嘉摸摸她的脑袋，笑笑无奈的摇头。
何南川把车停好走过来，乔木嘉一眼就看见了他，其实早就看见了他，只是没作声罢了。
“乔先生有心了。”何南川看了看顾小南手里的东西，刚才他都听见了。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乔木嘉好笑，这人现在是在用哪种身份说的这句话？
“你们认识？”这话是问乔木嘉的。小南抬眸，带着疑惑，眉宇间隐隐有不安。
“有次从你家出来的时候见过一面，只是一面。”乔木嘉着重说了后面一句话，暗示她别多想，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的确只见过一面。”何南川走到他们跟前，看了眼顾小南。
顾小南躲避着何南川的目光，居然有些慌张。
“那你们怎么没提过？”这句话是问两个人的。
“我忘了这件事。”乔木嘉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她完全没必要，他怎么可能在她没同意的情况下就把她的事情跟他说呢？
“只是简单的聊了聊，并没有说什么。”何南川接着乔木嘉的话头。
顾家大门口，第一次，三个人都在场。
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顾小南笑了一声，“怪我，你都来a市这么多天了，我都不知道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你们应该会聊得来的。”顾小南帮着互相介绍了一番，她认为他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何南川不语，倒是乔木嘉很给面子，“是啊，都怪你，我来a市这么久你从来都舍不得介绍你朋友给我认识。”话里带着哀怨，怎么有种小媳妇的感觉？
“是啊，下次一起出来聊聊天吧。”何南川把玩着车钥匙。
“进来坐。”顾小南打开门邀请两个人。
顾小南端了两杯水出来，把木嘉送来的药放进药箱里。那两个人分别坐在两边的双人沙发上，面对面对峙，女主角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莫名感觉空气都凝固了，有一股火药味在燃烧。
有些尴尬的开口：“额，你们喝水。”
两个人各喝了一口，又放下杯子。
“小南，你和乔先生是怎么认识的？”何南川先问。
“就有次我人不舒服，去医院就认识了。哦，对了，木嘉是一名医生。”顾小南简单的说。
“嗯，救死扶伤的职业，让人敬佩。”何南川说。
“哪里哪里，你才让我敬佩，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乔木嘉也很客气。
“咦，你怎么知道他做慈善？”顾小南在英国经常听国内的新闻，从新闻中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做慈善，只是没想到乔木嘉也知道。
“拜托，我也是会看新闻的人好吗？”乔木嘉一个不满的白眼过去。他没说的是，他是看她经常听他的新闻才上心记住了关于何南川的事情。
“乔先生兴趣果然广泛，连国内的新闻也都看。”他未免也太闲了点。
“没有，不及你，连英国有哪些人都能知道。”乔木嘉还在记恨他查他底细的事情。
顾小南见两人一来一往，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是怎么总是感觉他们一直在掐架，精神上的那种掐架。
顾小南不太能处理这种事，故作看手表，说了句：“好晚了，有点想睡觉了。”还打了个哈欠。
那两人自然是要走了，只是谁都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顾小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双手撑着下巴，一副想睡觉的模样。乔木嘉见了，率先站起来，“我先走了，别忘了答应我去爬山的，何先生到时候也一起来吧。”对着何南川说。
“可以。”何南川也站起来，“到时候打我电话，我先走了。”后一句是对顾小南说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先出去了。
顾小南送乔木嘉出去。乔木嘉有意为之，便让顾小南送他到老区路口。何南川倒也没跟上，这种事他还是不屑做的，任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
一路上，顾小南是无言的，乔木嘉也并没有说话，到了门口，招来了一辆出租车。临上车之际，乔木嘉抵住车门站定住，缓缓说道：“小南，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认为他该知道。”这话他想了很久，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对小南说。私心里，他希望何南川永远都不知道，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故事。可是，小南怎么办？他希望小南能够幸福。那个人也有知情的权利，毕竟小南是爱他的。
说完这话，他倒是心安理得的上车了，徒留顾小南在冷风中站了良久。许久之后，才往回走。
何南川还站在门口。
路上太安静，路灯都灭了。如若不是他手上还拿着未抽完的烟，半明半灭，她都没注意。
不知是什么碰到了车子，停在何家门口的车突然响起了警报，灯应声亮起，顾小南看见一只猫快速跑走。
上前。皱眉，烟味极重。
“你一直站在这里？这么冷怎么不进去？”前一句话是白问的，在灯的照明下，她看见在他的脚边已经堆积了好几个烟头，恐怕从她送木嘉走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了。难怪味道会这么重，这才多久，就抽了这么多支，他是烟鬼吗？
“我妈要是看见我抽烟，估计耳朵消停不了，干脆在外面。”何南川说着，又把手上的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摁灭。这个解释是不是有点多余？何南川暗自想着。
顾小南无语，因为怕被唠叨，所以干脆一次性全抽了？这个理由是不是太扯了，“不……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她今天情绪也不太高，本是很想让他不要抽的，但转念一想，她也没有什么立场，算了。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何南川扔掉已经灭掉的烟头。
顾小南盯着他，他怎么会这么问？“没有，我和他只是朋友。”顾小南也不欲多加解释。
“是吗？”虽然得到了否认的答案，但他并没有多开心。原本他就不是很相信，只是那张照片让他晃了心。即使他们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关系也是很好的，从乔木嘉几次三番进入她的家这点就不难看出。
“嗯。”顾小南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