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以南》 第四十二章【冬至】

    今年的冬至格外的冷，外面铺了满满一层白霜。

    冬至到，吃汤圆，吃了就要大一岁喽，以前爷爷总是这样说。

    吃汤圆，团团圆圆。

    一大早，眼睛都还没适应室内的白炽灯，就收到10086发来的慰问短信，“尊敬的客户：您好！截至xx年12月22日06：32，您的手机账户实际可用余额……”，缴费提醒，果然，中国移动最爱老百姓了。

    这大过节的，就不能晚两天发，顾小南还没起床就先收到一条这样的信息，心情可谓是很沉重的。

    用手机某个软件给手机充了一百，也不等收短信，把手机丢到一边，从床上爬起来。

    拉开衣柜，保暖衣，毛衣，羽绒服，帽子等等一系列御寒神器统统都翻出来往身上裹。

    南方的湿冷，让顾小南的腿受了不少苦，早早就把秋裤穿上了。冬天真的不是人过的日子，有本事下雪啊，光降温有什么了不起，顾小南吸了吸鼻子。

    踏在青石板上，冷冽的寒风很是无情，走到常去的那家早餐店，照常是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与她相反方向，一辆奔驰车缓缓驶来，停在她眼前。

    看着从马路对面直接开过来的车子，降下车窗，顾小南顺势弯腰，问：“你怎么在这？”看他刚才开车的方向，应该是回家，他这一大早就出去兜了一圈回来了？

    “你去上班吗？送你。”驾驶座上，何南川身子右倾靠向副驾驶座。

    顾小南开车门坐进去，瞧见他一身西装，一脸疲惫，后座的公事包不像是放进去的，倒像是丢过去的，都快掉下来了，难不成原本是放在她现在坐的这个地方，要送她才临时扔到后面去的？难不成他不是出去兜一圈，而是…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车子已经上路，已经错过了询问的时机，只能换个话题。

    “还好。”何南川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捏着自己的脖子。

    “你刚从哪里来？怎么会正好碰到。”看他的动作，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公司。”换一只手捏脖子。

    “你昨晚加班，现在才回来？”顾小南声音有点大。

    不等他回答是不是，立马接下一句：“你放我下车，我自己打车去公司，你赶紧回家休息。”

    “还好，送你去公司再回来还是没问题的，你别担心，在这个地方放你下车你打车会很堵的。”何南川没听从她的话，继续前进，现在这个点就已经开始堵了。

    “没事，你这么累。”顾小南一点都不担心堵车这个问题。

    “要不我开慢点，要不我跟着你搭的车走。”何南川给出这两个选择，摆明了就是你要是敢下车我就敢跟在你车身后。

    顾小南绝对相信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认命了，“那你开慢点。”

    “好。”对于这种人，就是要堵死她的退路，让她没得逃。

    车子停在盛世大厦楼下，顾小南没下车，看了眼手表，她原就怕堵车，总是比较早出门，今天倒是比平时还早了半小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你先别开车回去，在车上眯一会。”

    “好。”等着顾小南下车。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顾小南还没下车，何南川开口：“怎么了？什么东西没带吗？”

    “没有啊，你怎么不睡？”顾小南反问。

    “你要在车上陪我？”他不相信地问。

    “是啊，你先睡，你这个人，我一下车你哪里还会乖乖呆在这儿，肯定我一进公司你下一秒就开车走了，我要留下来监督你，快，休息吧。”顾小南很认真，他还不知道他的性子，总是做这样的事。

    何南川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被看穿了，但他一点都不恼，心情一下子就很好，刚才没觉着，现在倒还真的有点累了，“好，那你就守在这，我先休息会儿。”

    “嗯，你放心吧，没人偷你车。”顾小南开玩笑。

    “行，可别让警报响起来。”把座位往下调，半躺着眯上眼，嘴角勾起。

    车上开着空调，但他就这么躺着，还是怕会感冒。顾小南看看后座，这辆车连条毯子都没有，摸到自己的脖子，她的围巾正好很大，三两下解下围巾，对半折还很长，小心的盖在他的胸前，两边塞进肩膀以免滑落。

    顾小南保持着那个披围巾的动作，盯着他。他闭着眼，左边眉上长了颗很小的痣，很少有人知道，她知道。他的睫毛很长，真让她嫉妒，她就没有，闭着眼这种感觉更是强烈，眼睛下面还留着因熬夜而产生的黑眼圈。嘴唇很薄，很滋润。皮肤很好。怎么能这么好看？

    眼一眨不眨，伸出手想去摸摸他，又怕他醒过来，作罢。

    冷不丁的手机响起来，她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手机，按下静音，看见来电显示，轻轻推开车门，走远一点。

    提了提自己的领子，不让冷风灌进去。

    何南川在她下车以后睁开眼，他知道她给他披围巾，也知道她的手机响了。

    “木嘉，我没事，昨天只是有点心情不好，我已经到公司楼下了，好，拜拜。”顾小南走过来，何南川只听到这一句，她打开车门，何南川继续闭上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顾小南轻关车门，看他没被吵醒，松了一口气。围巾从肩膀滑落，俯身上前帮他整理好。

    何南川趁机张开眼，顾小南慌乱：“吵醒你了吗？再休息一下，我还要好一会儿才上班。”他这才休息了几分钟啊。

    他什么都没说，乖乖听她的话闭上眼。其实他很想问，你怎么了？昨天为什么心情不好？想想还是算了吧。

    这一眯，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她在身边，他竟然真的睡着了，最后还是小南叫醒了他。

    推推他手臂，他睁眼，“我还有五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她原本打算静悄悄走的，可是怕他睡过头耽误他的正事，还是叫了他。

    “嗯，去吧。”何南川点头，扳回座椅，身子直起来围巾顺势滑落，他拿起来。

    顾小南拉开车锁，“等下。”何南川叫住她，她收回推门的动作扭头看他。

    把围巾展开，准备亲自为她围上，顾小南下意识肩膀往后一靠，何南川落空，大手捞过她的脖子，“虽然没两步路，但还是围上吧，天这么冷容易感冒。”

    顾小南没拒绝，他戴好围巾后手并没有离开她的脖子，而是往上摸到她的脸，大拇指摩擦着她的脸颊，好像想说些什么，动了唇还是作罢。小南脸被大手固定住，何南川身子微微上前，脸对上她的脸，唇落在他刚才摩擦的地方。顾小南只感觉到软软的，定睛看他，满眼无措。

    何南川看她如小鹿般慌乱的眼神，笑了，“小南，别这么看我，我怕我会忍不住继续吻你。”轻轻用力，她的脑袋被他按进他怀里，“小南，我们曾经就是这么好的，你怎么忍心。”曾经还做过更亲密的事，怎么可以说忘就忘。

    “我，上班要迟到了。”顾小南开口。

    “去吧。”何南川这次真的放开了她。

    顾小南快速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南川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部门里顾小南是最晚到的，美伊看到她，有点惊讶：“你今天怎么了？平时最早到今天最晚。”

    顾小南脸还是红的，喘着气说：“起晚了。”

    “瞧你急的这大喘气。”美伊笑她。

    哪里是急的，分明是害羞，不过她不打算解释。

    “小南。”美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声音完全变了个样，嗲的不行。

    “咦，别恶心兮兮的，有什么事说吧。”顾小南抖了抖肩膀，把她的脑袋抖下去。

    “今天是冬至，我妈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家，你也知道我回一趟家很麻烦，下午想请半天假，可是经理下午才会把文件拿来，你能帮我整理一下吗？”她虽然是本地人，但家离上班的地方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为了上班方便就在公司附近租了房。

    顾小南故作迟疑，见她要耷拉下脑袋才说：“这有什么问题，下午你就回去吧。”

    “你最好了，么么哒，最爱你了。”美伊给了她一个飞吻。

    顾小南弹了下她的额头。

    美伊摸着额头心满意足的飞回到座位。

    安心前几天就说好冬至这天要让顾小南去她家吃饭，这不一到下班时间，顾小南就接到她的电话，说是要晚十分钟才到她公司，让她等等。

    等待期间，舒心怡和程雅也都打电话来邀请她，她把今天要去安家吃饭的事说了，她们虽然说了两句，也没责怪。

    从安家出来已经九点，安心怕她冷说要送她回去被顾小南拒绝，这么一点路，开车不是浪费油，她吃多了刚好消消食，安心只好随她去。

    还在安心家的那条大道上，发现手冷得很，发现手套落在安家，算了，不折回去了。佝偻的跟个老太婆一样，低着头缩着脖子，双手环抱住自己，手正好放在腋下取暖，一个抬头，迎面走来的那个人不是何南川又会是谁。

    “你也吃多了？”顾小南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反打趣起他。

    “嗯。”吃了小半碗饭，何母还念叨他吃得少。看了她一会还是没忍住，“你这什么造型？”

    丝毫不为所动，“冷呀。安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还有汤圆，吃的好饱。”意犹未尽的模样。

    没良心的，就知道吃，何南川在心里骂她。

    “陪我走走？”

    “不了，好冷。”顾小南拒绝，早上的事她可还没忘。

    “还能冷死你，懒样。”何南川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拽着她。

    “哎，别拉我啊，我去还不行嘛，怎么这么暴力。”顾小南最后一句小声嘟囔。

    “这么冷，有什么好走的，还不如回家躺被窝里。”顾小南抱怨。

    何南川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丢给她，“给你，省得你发牢骚。”

    顾小南麻溜围上，两条围巾她也不嫌累赘，更无耻的来了一句：“如果有手套就好了。”

    何南川听她这么说，翻了个白眼，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这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还真有啊。”顾小南惊讶他的口袋是个百宝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我妈塞进来的，我不用，给你吧。”何南川一脸嫌弃。

    “何妈妈真好，小时候就是这样，总是往你的书包里塞围巾手套，你每次都不戴，全都便宜了我。”顾小南对占他便宜这件事已经驾轻就熟了，不过，“怎么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何妈妈还把你当小孩子啊？”

    “呵呵。”何南川心虚的干笑两声，这个脑袋还没开化的人，没救了。

    套上手套，用最大的限度把五指展开，好大好空，顾小南摇了摇，手套指尖部分随着这个动作前后晃动。

    “走了，耍什么。”率先往前走。

    噢，顾小南跟上。

    尽管装备已经很夸张，但还是缩脖子，结果越缩越冷。她就是不爱大冬天出门，特别是晚上，风又大又冷。

    何南川都怀疑她脖子是不是有毛病，都围成这样了还是这个蠢样子。就这么冷？何南川都不相信。风从左边来，正好她站在左侧，悄悄换到她另一旁，没有与她并列而站，而是多往前走了小半步，让她跟在他身后，他人高，正好可以挡住一些风。

    顾小南见自己落后于他，一个大步便和他并肩，南川见状，又微微往前一点，把她放在身后。顾小南怒了，伸长脖子，“你干嘛？看你后脑勺吗？”

    何南川停下，顾小南撞上来，“你不是冷吗？我走在你前面就不会那么冷了。”

    顾小南被说的一怔，啊？所以他是在替她挡风？

    “哦，谢谢，不过，好像没用。”风从四面八方来，根本挡不住。

    何南川听到她的话，差点气到吐血，敞开大衣，把某人拉进去，“那这样呢，有用吗？”

    挣扎想退出来，“看、看不到路了。”说话都结巴了。

    哪里肯让她退出来，“不走了，就站在这里。”下巴抵在她头顶，把她困在怀里。

    “不、不是说消食吗？”顾小南弱弱的。

    “你还需要消食吗？一点都不胖。”现在鬼还去消食啊，他又不是傻子。

    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话，立即接口：“不用。”顾小南闷在他怀里，“可是这样我透不过气。”

    “闷死你最好。”把大衣往下拉一点，让她露出半个脸。

    顾小南不满地哼哼唧唧了好几声，无果。

    那人包的很紧，她想动一下都很困难，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动，原本抵在头顶上的下巴就移到她额头上，顾小南盯着他的下巴，往下，脖子，喉结。他怎么都不冷？里面只穿了一件线衫。

    “你每天睡得好吗？”何南川问。

    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嗯？挺好的。”这话题是不是转的有点快，不带这样的。

    说话吐出的热气喷到他脖子上，冷空气一作用，感觉湿湿的，“那就好。开灯睡觉对眼睛不好。”天天见她一开灯就开一夜，倒不是心疼那点电费。

    顾小南咬住下唇，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知道的。”明天就去买一个台灯。

    她钻进他怀里的这个小动作很好的取悦了他，嘴角翘起。

    回到顾家大门口，连再见也没说就一溜烟跑进去。

    背靠大门，摘掉大手套，指尖还是凉的，拍拍自己的脸颊。冷静，你给我冷静下来，不能动摇，但，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有种要死灰复燃的感觉，全身都在蠢蠢欲动？

    是夜，梦中，她感觉自己置身在一条冰河上。四周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寒风还时不时吹过，她冷得瑟瑟发抖。忽然，冰面上出现一个火堆，她慢慢靠近，身子渐渐暖和，可是冰面上却越来越湿。突然，裂开一条大口子，很快第二条，第三条，她拼命往没有裂开的地方跑，这条河好像没有尽头，一回头，裂缝就跟在她的身后，追着她。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冰面上，身后的裂缝在她倒下以后也停止了追随，她的一只脚掉进黑洞。顾小南虚脱的趴在冰面上，大口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