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心帝国四百七十八年,冬季第五十二日。
他坐在她的墓碑旁,双手抱膝,轻声的自言自语吐露着自己的心声。
“你知道吗,晓叶,这几年里,我一直都在杀人,不断地杀人……到了现在,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啊。杀人快成为我的习惯了,每次拿起‘切’字牌,都有一种要去杀人的冲动……”
“我现在,真的好难受……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时至今日,“默含怨”的身上,几乎没有了“律夕笑”的影子。除了身体以外,他的思想、性格、语言、气质,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律夕笑”的一切都近乎消失,唯独,对芷晓叶的这份情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这个“默含怨”的心中。
每一年的冬季第五十二日,他都会来祭拜她。这冰冷的墓碑,成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温暖。
他就这样呆滞地坐在原地,淡漠的表情始终没有半点波澜,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没有任何先兆的,他站起身,向着她微笑道别后,面色漠然地离开了这阴寒之地。
他来到了血噬组织在荷心帝国的分部,派人给组织的总部送去了一份书信。
信里,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辞退,保留我的序号。”
……
荷心帝国四百九十九年。
“既然你要辞职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保留你的序号呢?”
“血噬组织的情报网放在整个灵元大陆上也是一流的,让他们保留我的序号,也是因为考虑到未来可能会派上用场。”
事实上,默含怨的这一手准备并没有太大的作用,除了寻找玉威卓龙的那一次经历外,他再也没有回过血噬组织。
看着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向光幕的灵姬,默含怨犹豫了半晌,才试探地道:“灵姬,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嗯?说什么?”灵姬疑惑地歪过头看向他。
“你是很讨厌杀生的吧?可是,我却杀了这么多的人……还有伊洁温愃,我做了这么惨无人道的事,你就没有什么感想吗?比如说,‘默含怨真是个人渣’……”
默含怨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他其实并不想让灵姬看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因为,他已经开始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了。
可是,他不能再对她有所隐瞒了,他的过去,要完完整整地呈现给她。
灵姬看着紧张兮兮的默含怨,她只感到好气又好笑。
“含怨,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呢,换了以前,你连我有什么意见都不在乎的。”
“……”默含怨尴尬地挠了挠脸。
灵姬笑叹一声,有些无奈地道:“含怨,你知道吗,在魔兽的世界里,比起和平安定,更多的是野蛮与杀戮。别的不说,在希维亚山脉里,就有不少嗜杀的魔兽。可是,我有做出过对它们不公的事吗?”
默含怨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你根本就不管事。”
“什么叫‘不管事’啊,我那是根本没有管理的必要好吗?魔兽的世界本身就只需要顺其自然。”灵姬一下就炸毛了,她心中暗道,含怨啊含怨,你的态度是真的好上很多了,可是这话说的还是那么伤人啊。
“大部分的魔兽都是嗜杀的,这是它们的天性。我自己虽然厌倦杀生,却不能也不让其他魔兽不去杀戮。我认为不杀生是好事,不代表对其他魔兽而言,不杀生也是好事。”
“对魔兽如此,对人类,我也是抱着一样的看法。”
默含怨轻声道:“可是,我……”
“含怨,你听我说。”灵姬伸出手指,抵在默含怨的嘴唇上,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是魔兽,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和社会观。我只知道,我爱的人只是想让自己过的快乐,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以前不就是这样吗?就算你对我再怎么粗暴,我也一直在容忍呢,哼哼。”
说到最后,灵姬的语气一下就变得不善起来,比了比她的小拳头,一副要打默含怨出气的样子。
但是,她的动作在下一刻就僵住了。
“抱歉。”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将她搂入怀中,这是他对她的愧疚,为自己以前施加在她身上的冷漠表达真心的歉意。
“谢谢你,一直都容忍着我的任性。”他轻声说道。
她反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双纤手从他的红发中穿过,“我也很任性啊,一直都很任性,还永远都在帮倒忙。在面对六十一铜人冢的时候,我不听你的话,自己跑了回来,害你受了伤。在醉魂海里,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让你为难,最后堇自燃,我们才回到现实。在面对负面情绪集合体时,也是因为我,你才错失了击败他的机会。”
“可是,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张地取消了原来的旅行计划,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故了。说到底,发生这一切意外,都是因为我。”
沉默持续了片刻。
“含怨,再说下去的话,我可看不了你的过去喽。”
“没事,剩下的事情,我亲口告诉你。在离开血噬组织之后,我的暗杀记录被公开,杀死七名灵王境强者的战绩,引起了整个大陆的轰动。那一年,正好举办六国最高会议,在会议上,六国联合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也引起了灵修界对我的征讨狂潮。”
“荷心帝国四百七十九年,雪星帝国帝王驾崩,诸多皇子争夺皇位而自由与平等组织参与了这场残酷竞争。借助着安夫斯洛三人的力量,当时的九皇子、现任雪星帝国帝王夜天凌成功登基,但他违背了承诺,不仅没有发布改善民生的政策,反而图谋暗杀三位自由与平等组织首脑。”
“这暗杀失败了吧?”灵姬一下就猜到了结果。直到现在,安夫斯洛、零勿其、元始烈三人都活得好好的。
当初的场景仿佛在眼前掠过,默含怨感叹地道:“是啊,当时真的很险,夜天凌为了确保杀死安夫斯洛他们,派遣了五名灵王境强者同时出手。其中一位,甚至在灵王榜上位列第十二。”
“我赶到现场时,安夫斯洛他们已经受了重伤。你知道的,安夫斯洛曾经给予我和晓叶再造之恩,所以,我救下了他们,也斩杀了雪星帝国的那五位灵王境灵修者。也是这一战后,再没有灵修者敢向我挑战,异闻榜第一的位置被我占据,鬼王的凶名,响彻大陆。也是因为这一战,安夫斯洛才会这么尊敬我,自由与平等组织才会与我交好。”
灵姬疑惑地道:“可是,你之前不是已经杀死了七名灵王境强者了吗?为什么现在只是斩杀五人,反而影响更大了?”
默含怨失笑道:“笨蛋,暗杀和正面斩杀,这根本是两码事好吗?而且,我是同时杀死了五名灵王境灵修者,展现出来的实力当然能震慑住整个灵修界。”
“真不愧是含怨呢。”她微笑道。
“之后两年,可以说是一段缓冲期,我从杀人的**中走了出来,也和自由与平等组织的高层结识。”
幽幽地叹息一声,默含怨苦笑道:“可能,我也到了,常回想过去的年龄吧。我在那两年里,常常回忆起,曾经流落街头的孩童时期。很无奈啊,我小时候飘无定所,人至中年,居然想要找一个可以远离人世的地方隐居。”
“那为什么会选择希维亚山脉呢?”灵姬好奇地道。
“因为啊,我总感觉,荷心帝国的北部,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这股感觉,牵引着我来到了希维亚山脉。”
“哦?难道是命运安排你来见我?”
默含怨的眼神一下就变得鄙夷了。
灵姬哼唧着道:“看个玩笑而已,至于这么嫌弃吗?”
“哈——我有嫌弃你吗?”他哑然失笑,“不过,到此为止,我的过去你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轮到你展示自己的过去了呢?”
“我可是很好奇,到底为什么,你会喜欢上那样冷漠无情的我。”
她松开搂着他的双手,从他的手中接过“映”字牌,微笑道:“是啊,也该轮到我了呢。”
默含怨结束了他的回忆,“映”字牌也就此变成了灰色,不过在“返”字牌的作用下,灰色重新变回了白色。
“你只需要回想就可以了,‘映’字牌会自行读取你的记忆并映射出来。”
“明白。”
灵姬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是缓缓消退。看到她的变化,默含怨也沉默了下来。
他很清楚,她会给自己看的,是怎样的一幕。
在醉魂海里,自然之灵的降生、与七色堇的共同成长、击退曼珠沙华之灵,她最初的经历他都已经知晓,也就没有了回放的必要了。
只是……
在之后的幻境中,她及时地发现了未死潜伏的曼珠沙华之灵,因此自然之灵和七色堇都保住了生命。那在现实中呢?在曾经发生的历史上,没有任何防范的她们,又遭遇了怎样的袭击?
光幕重新映射而出,形成的画面内的主角已经换了个人。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就凝固了,而她的俏脸也是变得阴沉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那名为七色堇的魔兽,被血红的身影,贯穿胸口!